林安慧早已等得不耐烦!
她压低声音对丈夫抱怨:“我就说这小子不靠谱,这种场合都能迟到,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真给我们风家丢人!”
风城脸色也沉得难看。
他虽不喜温成,但更看不上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江北辰。
没背景,没家世,现在看来,连最基本的礼数都不懂。
风柔雪攥紧了手心,心中焦灼万分。
她倒不是怕江北辰不来会丢脸,而是怕他真的被温成拦在外面,那今天的戏就彻底演不下去了。
一旁的温成见状,故作关切地凑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桌的人听见:“叔叔阿姨,你们别等了。这种级别的慈善拍卖会,安保何其严格,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的。我刚才在门口,好像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被保安请走了。”
他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林安慧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个混小子!”
就在这时,会场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本次拍卖会的主办人,莫城鼎鼎有名的大慈善家白鑫,竟亲自陪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白鑫年过半百,精神矍铄,在莫城商界地位尊崇,向来眼高于顶。
能让他屈尊降贵亲自引路的人,身份必定非同小可。
当看清那个年轻人的脸时,风家三口和温成,表情各异。
风城夫妇是错愕,林安慧更是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温成的笑容则直接僵在了脸上,下巴差点惊掉。
而被白鑫客客气气引到风家席位的,正是他们口中“不靠谱”、“鬼鬼祟祟”的江北辰。
“白先生,您太客气了。”江北辰神色淡然,仿佛身边这位跺跺脚能让莫城抖三抖的大人物,只是个普通邻居。
白鑫哈哈一笑,态度亲切得令人咂舌:“江先生能赏光,是白某的荣幸。您快请坐,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说完,他对风城夫妇点头致意,这才转身离开。
全场死寂。
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等着看风家笑话的宾客们,此刻都闭上了嘴,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探究。
这年轻人到底是谁?
竟能让白鑫如此对待?
温成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精彩纷呈。
他想不通,一个被他撕了邀请函、被保安赶走的穷当兵的,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白鑫的座上宾?
“北辰,你……”林安慧最先反应过来,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容,“你可算来了,怎么跟白先生也认识啊?”
“一面之缘。”江北辰淡淡道,在风柔雪身边坐下。
风柔雪悄悄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江北辰只回以一个“安心”的口型,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大半,但心中的好奇却愈发浓烈。
拍卖会正式开始,气氛热烈。
名表、珠宝、古董字画……一件件价值不菲的拍品被端上台,引得台下富豪名流们争相竞价,每一次落槌都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
温成捐赠了一只百达翡丽的限量款腕表,拍出了三百万的高价,为他博得了不少赞誉。
他得意地瞥了江北辰一眼,阴阳怪气地举起酒杯:“江先生,来参加慈善拍卖会,想必也准备了什么宝贝捐出来,为大家做点贡献吧?”
他这一嗓子,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江北辰身上。
是啊,既然是白鑫亲自请来的贵客,总不能光看不练吧?
风城夫妇的脸色又变得尴尬起来。
在他们看来,江北辰能拿出什么东西?
军功章吗?
那玩意儿在这里可一文不值。
温成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对台上的主持人喊道:“主持人,我身边这位江北辰先生,是风柔雪小姐的男朋友,心怀大爱,也想为慈善事业尽一份力,不如请他上台展示一下捐赠品?”
他这是要把江北辰架在火上烤!
在场的谁不知道风家,谁不认识风柔雪?
温成把这层关系点明,江北辰若拿不出像样的东西,丢的就是整个风家的脸!
主持人显然也乐于制造这种爆点,立刻将话筒对向这边:“哦?原来是风小姐的男友江先生!失敬失敬!那我们必须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江先生上台!”
啪啪啪——
掌声稀稀拉拉响起,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眼神。
林安慧急得快要晕过去,死死拽住江北辰的衣角:“你别去!丢不起这个人!”
风柔雪也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嘴唇紧抿。
然而,江北辰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轻轻拨开林安慧的手,在无数道或嘲讽、或好奇、或同情的目光中,从容起身,一步步走向灯光璀璨的舞台。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有力,没有丝毫的局促与慌乱,仿佛不是走向一个注定要出丑的刑场,而是走向属于自己的检阅台。
“请问江先生,您要捐赠的拍品是?”主持人公式化地问道,眼底却藏着一丝轻蔑。
江北辰没有回答,只是从自己那身廉价西装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什么精致的盒子,也不是什么卷轴。
那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六寸照片,甚至边角都有些磨损发白。
他将照片轻轻放在了展示台上。
瞬间,台下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我没看错吧?一张照片?”
“这人是来搞笑的吗?他是觉得我们这里的富豪都喜欢收藏生活照?”
“风家的女婿就这水平?真是笑掉大牙了!拿张破照片来拍卖,想钱想疯了吧!”
嘲笑声、讥讽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会场的屋顶掀翻。
温成的嘴角咧到了耳根,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快意。
风城夫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林安慧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
风柔雪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脸上火辣辣的,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难堪。
唯有江北辰,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主持人强忍着笑意,出于流程,还是示意工作人员将照片投影到后方的大屏幕上。
他想,就让大家看清楚这笑话,好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下一秒,当那张照片被放大千百倍,清晰地投射在巨型屏幕上时——
整个会场,所有的笑声、议论声、呼吸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屏幕上,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留影,也不是什么艺术摆拍。
那是一片被战火摧残过的废墟,断壁残垣,硝烟弥漫。
画面中央,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男孩,瘦骨嶙峋,浑身沾满了尘土与污迹。
他的一双眼睛,大得不成比例,里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片空洞的麻木。
他正蜷缩在角落里,用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死死攥着一个馒头。
一个……沾着暗红色血迹的馒头。
他正张开嘴,狠狠地啃食着那混着沙土与鲜血的食物,仿佛那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东西。
这幅画面,与眼前这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形成了最残忍、最尖锐的对比。
那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像一记无情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养尊处优的宾客心上。
刚才还笑得最大声的几位阔太太,此刻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骇。
江北辰拿起话筒,平静而清晰的声音,在寂静的会场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石子,投入众人心湖。
“这张照片,是我三年前在比利亚战场上拍的。”
“照片里的男孩叫奥马尔,我找到他时,他所在的村庄刚刚被炮火夷为平地。他的父母,就死在他身旁不到三米的地方。”
“他手里的馒头,是从他母亲冰冷的怀里翻出来的。上面的血,是他被弹片划伤了手掌,流上去的。他两天没吃东西了,找到食物的第一反应,不是哭,而是立刻把它塞进嘴里。”
江北辰的语气没有任何煽情的成分,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比任何声泪俱下的控诉都更具力量。
“在座的各位,一掷千金,买的是名表,是珠宝,是艺术。而奥马尔这样的孩子,一个染血的馒头,就是他的全世界,就是他的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由震惊、羞愧、动容等复杂情绪交织而成的脸。
“这张照片,本身没有任何价值。但它所记录的瞬间,我希望可以提醒在座的各位——我们今天所做的慈善,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买一个名声,也不是为了进行一场财富的游戏。而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上,能少一个啃食血馒头的奥马尔。”
话音落下,全场依旧一片死寂。
温成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
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刺向自己,让他无地自容。
他引以为傲的炫耀,在此刻显得如此浅薄、可笑、甚至……可耻。
风城和林安慧怔怔地看着台上的那个年轻人,目光已经从最初的轻视,彻底转为了震撼与敬畏。
他们活了半辈子,从未有一个瞬间,像现在这样被人如此深刻地上了一课。
风柔雪的美眸中,异彩连连。
她痴痴地望着那个在聚光灯下散发着独特光芒的男人,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吗?
那份临危不乱的冷静,那份深藏不露的气场,原来都源于此。
就在这时,“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大慈善家白鑫,第一个站了起来,神情肃穆地为江北辰鼓掌。
他的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许。
随着他的带动,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响彻整个会场,经久不息。
白鑫远远地注视着台上的江北辰,目光如炬。
当那张照片被摄像机拉近,特写投放在屏幕上时,他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死死盯住了照片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似乎有一个因磨损而变得模糊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