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箱播放出两个非常清晰的对话声,背景似乎是在某个空旷的楼道里。
“郑…郑老师,这是那家宏源咨询那边给回扣的…两万现金。”这是刘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怯懦和颤抖。
“啧,怎么是旧钞?”这是郑文轩的声音,那种特有的、带着教训口吻的傲慢简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他们换连号的新钞,不然我拿着去存多晦气!下次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那篇二作的文章就别想挂名了!”
“是是是……老师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
“行了,这张接收单你拿去烧了,别留尾巴!这是给你的两百块,拿去吃顿好的,别整天一副也没吃饱的样子给我丢人。”
录音戛然而止。
审讯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电脑风扇嗡嗡的转动声。
郑文轩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变成了一种难看的灰败。
“两百块。”楚天河摇了摇头,并没有暴怒,反而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郑校长,这就是您对待学生的恩深义重?人家帮您洗了几万块的黑钱,您就赏人家两百块打发叫花子?还嫌弃人家给您丢人?”
“这录音……是合成的!非法的!”
郑文轩猛地拍着桌子,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是在培养他接触社会!他在诬陷我!”
“诬陷?”
楚天河从文件夹里抽出那叠皱皱巴巴的有些发黄的A4纸,一张一张地铺展在他面前。
“那么这些呢?也是合成的?”
“2014年5月8日,已收。郑。”
“2015年12月20日,已收现金五万。郑。”
那熟悉的龙飞凤舞的签名,那个他自认为无比潇洒的“郑”字,此刻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刘昊这孩子虽然胆小,但他有个好习惯。”楚天河指了指那些纸条:“他知道您让他烧,但他不敢烧!因为他知道那一刻他是在犯罪!这些纸条,他在宿舍床板下面藏了整整三年。”
“三年啊,郑校长。”刘铁军在旁边适时地插了一句狠话:“人家孩子睡觉都枕着这些炸弹,就等着这一天呢。您以为人家是傻?人家那是为了保命!”
郑文轩瘫软在椅子上。
最后一点侥幸心理,在那叠纸条面前彻底崩塌了。
资金回流的链条闭环了。
从虚假项目的申报,到空壳公司的走账,再到学生提现返还。每一个环节都有签字、有录音、有物证。
这不再是“学术不端”,这是铁板钉钉的“贪污”。
“我…我是为了…为了实验室的发展…”郑文轩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却已经没了底气:“国家的经费审批太慢…报销制度太死…我如果不这么弄钱,那些昂贵的设备怎么维护?那些临时的科研助理谁来养?我这是…这是曲线救国啊!”
这似乎是这类高知贪腐分子的通病,到了最后关头,总想给自己的贪婪披上一层“体制受害者”的道德外衣。
“别救国了。”
楚天河冷冷地打断他:“您那两套在海南买的海景房,也是为了给设备维护?您那个开着保时捷四处泡妞的小舅子,也是您的科研助理?”
“我们查了您的家庭资产!这几年,您那个叫刘美的爱人,那个副处长的工资卡基本没动过,但您家里的开销,每年都在两百万以上。”
“您女儿在英国读贵族高中,一年学费加生活费就得八十万!请问,这也是为了给国家做贡献?”
楚天河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如同一座山压迫过来。
“郑文轩,别再侮辱科学家这三个字了。你现在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蛀虫。利用国家对科技创新的信任,利用学生对导师的敬畏,趴在纳税人的身上吸血的蛀虫!”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刘铁军敲了敲桌子:“坦白从宽!只要你把所有的钱都吐出来,把所有的线索都交代清楚,或许还能判得轻一点!否则,你就等着把你那牢底坐穿吧!”
郑文轩低下了头。
那一刻,他仿佛老了十岁。
之前那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劲头全没了,只剩下一个干瘦、猥琐的老头。
“我要抽烟。”
“给。”刘铁军扔给他一支烟。
点燃烟的那一刻,郑文轩的手抖得连火机都按了三次才打着。
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终于开口了。
“我说。”
“除了那些报销的…还有校办工厂。”
楚天河和刘铁军对视一眼。
果然,刘昊提供的那个“设备没入库”的线索是对的。
“继续。”楚天河打开笔录本。
“校办工厂的那个王厂长……王建国,他是副校长李达的小舅子。”
郑文轩既然开了头,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开始疯狂攀咬:“我和他合作搞了个备共享中心!名义上是把学校闲置的设备租给工厂用,收租金给学校创收。”
“实际上呢?”
“实际上……那些设备根本没动过地方。我们就是伪造了一份租赁合同,然后让工厂那边把钱打过来,我们在学校这边做成创收收入,再通过发讲课费、劳务费的名义,把这笔钱分掉。”
“更狠的是……”郑文轩咽了口唾沫:“有一批说是报废的进口离心机,其实根本没坏。王建国找人做了个虚假的报废鉴定,然后以废铁的价格,五千块钱一台,卖给了他自己在外面注册的公司。转手一修,卖给下面的独立学院,一台就是二十万。”
“这笔钱,我和李达、王建国,三个人分了。”
简直是触目惊心。
这就不仅仅是科研经费了,这是赤裸裸的国有资产流失,而且是团伙作案,涉及到学校更高层级的领导。
楚天河手里的笔飞快地记录着,心里的震撼也越来越大。
这就是所谓的象牙塔?
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却是如此的藏污纳垢。
“还有吗?”楚天河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郑文轩,你可是个聪明人,这时候挤牙膏没意思!那个刘美,你爱人,在财务处就没帮你们做点什么?”
这就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郑文轩拿着烟的手猛地一僵,烟灰掉了一裤子都没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