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这话咋说的?”楚天河一脸懵懂:“没病来住院干啥?那不是糟践钱嘛。”
“糟践钱?”大爷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糟践谁的钱?那是国家的钱!跟咱们有啥关系?”
大爷往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仿佛在传授什么致富秘籍:“我跟你说,这医院老板是个大善人!咱们只要哪怕有点头疼脑热的,或者是以前得过什么高血压糖尿病的,就能办住院!”
“一分钱不用掏?”
“掏啥钱?我不光不掏钱,还得赚!”
大爷掰着手指头算账:“住够七天,每天管三顿饭,两荤一素,比家里吃得好多了!走的时候,医院还能送一桶五升的豆油,有时候是两袋洗衣粉!咱们就是把身份证放那儿给他们刷一下,白吃白喝还拿东西,这好事上哪找去?”
楚天河和小孙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仁爱康复模式?
这就是所谓的医养结合?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团伙诈骗!用一桶油、几顿饭这种蝇头小利,诱骗不明真相或者贪图便宜的老人,出卖自己的医保身份,去套取国家成千上万的救命钱!
“那……不打针不吃药?”楚天河追问。
“谁那闲工夫?我要是真打针,还能在这下棋?”
大爷指了指大厅尽头的电梯:“二楼是真有病的,那是给上面检查看的,咱们这些去三楼四楼!那是活动室,打牌的、看电视的、跳广场舞的都有,晚上不想住还能悄悄回家,第二天早上来点个卯就行。”
“那这医院图啥?”小孙忍不住插了一句。
“图啥?”大爷冷笑一声,显然是个明白人:“图那张卡里的钱呗!咱们那是那个居民医保,一年也没多少钱,不用到年底也清零了。”
“医院拿着咱们的卡,说给咱们开了几千块钱的药,做了几万块钱的检查,然后找国家报销!反正咱们一分也没掏,国家也没让咱们补钱,这叫…叫啥来着?双赢!”
好一个双赢。
楚天河感觉胸口有一股恶气在翻涌。
这哪是双赢,这是在喝血!是在挖国家的根!
“大爷,您看……”楚天河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塞进大爷手里:“俺俩是真想住院,也没个去处。这钱给您买酒喝,您受累,跟护士说一声,就说俺是你家远房亲戚,也是个高血压,给带进去呗?那桶豆油俺也不要了,给您!”
大爷捏了捏那钱,又想了想那桶豆油,眼珠子一转:“行!看你俩也是老实人!跟我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了大爷这个“SVIP老病号”的担保,那个冷脸护士果然没再刁难。
“这是你家亲戚?高血压是吧?行,签个字!”
护士拿出一大摞打印好的空白表格:“在这、这、还有这,摁手印!其他的不用管。”
楚天河扫了一眼,那些全是入这一大堆知情同意书、检查申请单。
一旦签了字,他在这一刻起,就“被同意”做了全套的高价体检,甚至可能还要“被手术”。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红手印。
这个手印,将是他深入虎穴的通行证。
“拿好,305房间。”
接过那张写着房间号的纸条,楚天河和孙两人终于混进了那个神秘的住院部。
电梯门关上,隔绝了大厅的喧嚣。
当电梯门在三楼再次打开时,一副让人啼笑皆非、却又毛骨悚然的画面,呈现在两人眼前。
这哪里是医院走廊?
这简直就是个乡村俱乐部。
走廊上甚至铺着那种廉价的红地毯,两边并没有哪怕一辆医用推车,没有输液架,更闻不到一点消毒水的味道。
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旱烟味、脚臭味和饭菜的香味。
每间病房的门都大开着。
301房间里,四张病床拼在一起,八个老头老太太正围坐在一起打扑克,脸上贴满了纸条,那是输了的惩罚。
床头柜上没有药瓶,只有瓜子皮和茶杯。
302房间更夸张,里面居然在唱卡拉OK?
不知道谁搬来个便携音箱,一个大妈正拿着麦克风忘我地唱着《这一拜》。
“这…”小孙已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虽然听过汇报,但亲眼看到还是太震撼了。
“别发愣。”楚天河低声提醒,手指轻轻碰了碰从衣领扣子:“都拍下来!每一个角落都别放过!”
这时候,走廊尽头传来了推车的声音。
“开饭了!开饭了!都别玩了!”
几个穿着白大褂、却连扣子都没扣好的工作人员推着两个巨大的不锈钢餐车走了过来。
“哇!今天有红烧肉!”
“我就说这医院好!比儿子家都强!”
刚才还在打牌、唱歌的“病人们”瞬间从病床上弹起来,一个个身手矫健,没有任何病态,拿着饭盒就往餐车冲。
“那是我的肉!多给一勺汤!”
“医生,给我两馒头!”
楚天河和小孙贴着墙根站着,看着这群为了免费红烧肉而欢呼雀跃的病人,看着这幅荒诞不经的画面。
护士们手里并不拿着药,而是拿着一本花名册。
“李桂花!领两份!”
“张建国!今天红烧肉是你的!”
在这喧闹的抢饭声中,楚天河清晰地看到,在护士那个花名册的背后,是一台还没来得及关屏幕的护士站电脑。
那上面的系统界面上,正在疯狂地滚动着一行行红色的数据:
【李桂花:从静脉输注葡萄糖酸钙 500ml...床位费...吸氧费...】
【张建国:穴位贴敷治疗...中医定向透药...微波理疗...】
现实里,他们在抢红烧肉。
系统里,他们正在接受全套的重症护理。
楚天河感觉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
他轻轻拉了一下小孙的袖子,两人趁着这里乱成一锅粥,悄悄溜进了还没人的护士站。
那是绝对的禁区。
里面那一排厚厚的文件夹,封面上写着的一行大字,让楚天河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这是…?”小孙倒吸一口凉气。
楚天河伸手翻开。
那不是病历,那是剧本。
《关于上级检查期间病人应答标准话术》
第一条:必须坚称自己天天住在医院,每顿饭都在医院吃(这是真话)。
第二条:问哪里不舒服,统一回答是腰腿疼或者头晕,问吃了什么药,统一说“打针了,打完就好多了”。
第三条:遇到穿制服的人问话,必须说医院不收钱,是党的政策好。
“好一个党的政策好。”
楚天河合上文件夹,眼里的杀气已经忍不住了:“张大民,你给这帮老人编的一出好戏啊!你这戏台子搭得是真稳,可惜,这台子底下全是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