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许若初刚踏入时家老宅,各种探寻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来,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冉脸上殷勤待客的笑容瞬间凝固,眼底闪过的慌乱显而易见。
她小跑过来将许若初挡在门口,声音压得极低:“若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这……家里今天有重要的事,要不你改天再来?”
不怪苏冉的反应大,时屿订婚这样的大事,整个时家最该严防死守的就是她。
是她让他在圈子里染上了难以启齿的污名。
许若初眼眸低垂,淡淡说道:“阿姨,是小叔叔让我来的。”
这称呼叫得有些乱了,她叫苏冉阿姨,但却称时屿为小叔叔。
苏冉没心思介意她的称呼,目光飞快地朝别墅大门口扫了一眼,试探着问:“那你应该知道今天谁要来吧?”
许若初点头,“嗯。”
苏冉叹了口气,眉头蹙起,那点勉强维持的客气也淡了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无奈和厌烦。
“既然时屿让你来,那你就吃完这顿饭再走吧,少说话,别添乱。”
许若初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待着,厚重的窗帘阴影恰好为她提供了一丝遮蔽。
这个位置她并不陌生。
童年时,她曾在此打碎过一个古董花瓶,被盛怒的时遂罚跪在客厅中央。
时屿恰巧从学校回来遇见,什么都没说,直接将她拉起护在身后,冷淡地丢下一句话。
“我带回来的人,用不着哥哥管教。”
那一年,她八岁,时屿十八岁。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在这座老宅里,只有他的身后是安全的。
突然,一道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眸,无意中撞进金丝框眼镜后的那对凤眼里。
他目光幽深,在与她视线相撞的瞬间,那层阴郁被刻意驱散,眼尾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小初,好久不见。“
他的声音微凉,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亲昵,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个昵称,已经有六年没再听过。
许若初微微一怔,带着几分不确定:“林牧时?”
他笑着地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望着眼前这个气质沉静的男人,许若初很难将他与六年前的那个阴郁少年联系起来。
当初他被接到时家后,因私生子的身份处境艰难,是她心生怜悯,求着时屿将他带离了老宅那个是非之地,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共住了两年。
那时的他沉默寡言,眼神里总带着防备,唯独在她面前会稍稍卸下心防。
但六年的空白横亘在彼此之间,那种亲昵和熟稔不复存在,她打了个招呼后便不知所措。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是时屿带着林薇回来了。
许若初下意识想躲,林牧时却轻挡了她一下,凑近低语道:“躲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心虚,跟我来。”
他引着她来到一个最不起眼却能看到主桌动静的位置坐下,“你先在这里坐着,这里安静。”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补充,“我过一会就来陪你。”
他的话让她莫名踏实了几分,她点了点头,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
然而,林牧时刚离开没多久,她就听见一阵刻意拔高音量的嗤笑声。
“哟,看看这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时家金屋藏娇的小公主啊。”
领头的是时屿堂哥家的女儿时莹,语气尖酸,身边还簇拥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
“姐,你可别乱叫,哪里来的什么小公主,不过是个赖在时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的……”旁边的一个男孩接过话,话没说完,但鄙夷的意味毫不掩饰。
“就是,小叔叔都要订婚了,她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这,真是不知羞耻,难道还想缠着小叔叔吗?”另一个女孩附和道。
“不然她能去哪呢,听说她亲生父母满世界追求艺术,潇洒得很,谁还记得这么一个拖油瓶,要不是小叔叔当年心善,她还不知道要被保姆欺负成什么样子,现在反来恩将仇报。”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听见怎么了?还怕人说?从小就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白莲花样,让人看着就恶心,要不是她,小叔叔那样风光霁月的人能惹得上那些难听的污名?”
这些刻薄的话,与她童年遭受过的那些恶意何其相似,瞬间将她拉回那些被孤立嘲笑的灰暗记忆里。
她脸色泛白,想要反驳,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
十六年寄人篱下养成的隐忍让她习惯性地去选择沉默和退让。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刚到时家那年,她也曾被时莹他们几个兄弟姐妹堵在楼梯口嘲笑是没人要的野种。
她一时气愤推了其中一人,结果那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那人的母亲赶过来,上来就想打她为自己的儿子出口恶气。
时屿得知后匆忙赶回来,弯腰将她抱起,没有问缘由,就与那位母亲争执起来。
最后还是苏冉过来打的圆场,然后罚时屿在花园里站了两个小时。
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但背地里的小动作却从未停止。
而她,也突然明白,她不能再给时屿找麻烦。
许若初低下头,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清越却带着明显冷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时莹,几年不见,你们搬弄是非的功夫倒是丝毫未减。”
林牧时走到跟前,垂眸看她,眼中尽是温柔,“小初,我来了。”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眸泛起寒光,冷冷扫过时莹几人时,眼底悄然浮上一抹阴鸷。
与刚才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莹被他看得心虚,强撑着扬起下巴,语气是惯有的轻视:“林牧时?你怎么回来了?时家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了?你不是姓林吗?”
她刻意提醒了他私生子的尴尬身份。
林牧时并不动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有没有说话的份不重要,但小初是小叔叔亲自请来的,若是你们有异议,不妨直接去主厅当着奶奶和小叔叔的面,亲自说说?”
这话一出,时莹几人瞬间变了脸色,噤若寒蝉。
他们哪里敢去时屿面前说这些?
时家上下谁不知道,时屿对许若初的维护是毫无道理不问缘由的,触他逆鳞的下场,他们小时候也不是没有领教过。
时莹脸上青白交错,最终只是悻悻地瞪了他们一眼,带着那帮人灰溜溜的离开了。
林牧时身边走到她身边,自然地为她隔开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小初,别怕。”
这句话太过熟悉。
许若初抬起头,有些怔愕地看着他。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眼前的人瞬间变成了那个在她被欺负时默默出现,用身躯挡在她面前的牧时哥哥。
可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欺辱得最厉害的。
她身后有时屿。
但林牧时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