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茹和崔文正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崔时清会不同意。
沈玉茹又开口:“你这婚约,总悬着也不是办法。我们打算今日便去温府,商议取消婚约一事。你放心,母亲定会尽快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沈玉茹满脸慈爱,和当初骗崔时清去乡下庄子里一样。
崔惜窈在一旁掩口轻笑:“是呀姐姐,总不能真让你守着个牌位过一辈子吧?那多晦气。”
崔时清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取消婚约?凭什么?”
崔文正蹙眉:“时清,你和长辈说话是什么态度?难道你还真想守着牌位过一辈子?”
“我与温明舟的婚约,是祖父与温老爷子当年亲自定下的,三媒六聘,天下皆知。如今,温明舟是生是死,尚无定论。父亲,你们此刻上门要求取消,是将温家的颜面置于何地?将我沈家的信义置于何地?”
崔文正脸色微变,他确实忽略了这一层。
崔时清继续道:“还是说,父亲觉得,我们崔家如今已强大到,可以无视温家的威严了?”
“放肆!”崔文正脸上挂不住,呵斥崔时清。
崔时清说的不错,崔家一天不如一天,早已没了当年盛况。
早在温明舟出事之前,京中就一直有流言,说温家看不上崔家,早晚要退亲。
崔时清戳到了他的痛处。
“当然了,”崔时清目光湛湛,“若你们执意要去取消婚约,可以,你们自己去向温家开口。我,不去。”
说完,她不再看三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转身径直离开了正厅。
回到自己僻静的院落,关上门,崔时清背靠着门板,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收敛方才强撑的气势。
温明舟逼近她几步:“你唱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如今自己的状况,是否是崔时清造成的尚不清楚,他不想和崔时清粘连上关系。
崔时清抬眸,迎上他锐利的目光:“有您和温家这棵大树,我为何不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随便被配给阿猫阿狗,了此残生?”
崔时清向来能屈能伸。
温明舟冷笑:“你的处境,与我何干?”
“有关。”崔时清定定地看着他,“因为我能让你变回来。”
温明舟周身的气息一凝。
崔时清继续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你的变化,是从我将你从河里捞起来之后开始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或许只有我,能找到让你恢复的方法。”
“你若想一直做个透明人,大可以现在就离开。”
崔时清的嗓音带着一丝诱惑:“你我各取所需罢了。”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蝉鸣的声音。
良久,温明舟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妥协:“你想如何?”
崔时清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首先,我父母今日若真去温府,必定碰一鼻子灰。届时,需要温公子……帮个小忙。”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春桃就来报:“老爷和夫人已经往温家去了。
崔时清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对春桃吩咐道:“更衣,去温府。”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衣裙,未施粉黛,便乘着一顶小轿,去了温府。
温明舟跟着她上了轿子。
到了温府门前,崔时清掀开了轿帘往外看。
外面白幡猎猎,哀乐低回,崔文正与沈玉茹便是从那里面,被人给温擎“请”出来的。
只见这两人衣着鲜艳,沈玉茹腕间带着几个玉镯子,被赶出来的时候还叮当作响。
人越自卑什么,就会越在意什么。
崔文正与沈玉茹两人,为了显示自己家底殷实,不惧温府,穿的华丽又贵重。
在素白的环境下,显得格外扎眼而讽刺。
而温府此刻正处于一片哀伤之中,两人贸然前来商议婚事也就罢了,居然还穿的这么不合时宜。
周围前来吊唁的宾客纷纷向两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岂有此理!简直欺人太甚!”崔文正压着嗓子道。
听见父亲的谩骂声,崔时清这才慢悠悠地从轿撵上下来。
她未施粉黛,脸色有些苍白,却更衬得眉眼沉静,气质清冽,格外引人注目。
崔时清淡淡扫过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沈玉茹:“母亲怎么不进去?”
沈玉茹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声地扇了一记耳光。
“崔时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故意让我和你父亲难堪吗?”
正准备转身回府的温擎,恰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温擎走过来道:“你就是明舟的未婚妻崔时清?”
崔时清行了一礼:“是我。”
温擎看着她发自内心的哀戚与镇定,再对比方才她那对锦衣华服、言行无状的父母,紧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赏。
“你们都进来吧。”
崔时清走进崔府,给温明舟的牌位上了三根香。
温明舟立于堂前,他的目光,也落在了牌位之上。
“温家长子温明舟之灵位”。
他竟站在了自己的灵堂上,看着自己的牌位。
诡异又荒谬。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之中,他更加意识到,只有崔时清知道,他还鲜活于这世间。
忽然,温明舟的生母林氏见到崔时清,像被刺激到了,指着她哭骂道:“是你!都是你!定是你这丫头克死了我儿!若非与你的婚约,他怎会去那沧澜江边,又怎会落水!你还我儿子命来!”
恶语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向崔时清。
堂内宾客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
崔时清却并未惊慌失措。
她缓缓昂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温夫人:“夫人悲痛,时清感同身受。公子罹难,时清亦心痛如绞。但‘克死’一说,时清万不敢认。”
她转向灵位,神情庄重:“若夫人不信,时清愿在此对天起誓,亦对世子英灵起誓。”
她看着那三根袅袅升起青烟的香,朗声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公子英灵不远!崔时清在此立誓,若温公子之死与我崔时清有半分干系,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目光扫过林氏和温擎,最后在一处空气上定格。
那个位置站着的是温明舟,温明舟显然也接到了她的眼神。
“若世子并非因我而死,那么,就请世子显灵,让这三炷香,即刻熄灭!以证我清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