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府马车内,崔时清静静坐着,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马车抵达宫门,此处已是车水马龙,各路勋贵重臣及其家眷络绎不绝。
崔时清刚下马车,便看到温母林氏已在宫婢的簇拥下等着她了。
林氏今日一身一品诰命的正装,气势雍容华贵。
见到崔时清,林氏身边的婢女立刻上前将她拦了下来:“崔小姐,我们夫人有请。”
崔时清深吸一口气,跟着宫婢的指引到了林氏面前。
林氏的目光在她身上那件干净的衣裙上扫过,眉头几乎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待会儿进入皇宫,便代表着我温家的脸面。把你身上那股子微缩的小家子气给我收起来,抬头,挺胸,目视平天。”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可以说是敲打了。
崔时清能感受到周围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向她看来。
她恭顺应道:“是,时清谨遵夫人教诲。”
今日是她承了温府的情,这份顺从就是应该付出的代价。
崔时清将心中的情绪压下,依照林氏所言,调整姿态,抬起眼眸。
那份沉静淡雅的气质从眼眸里自然流露出来,压住了初入宫廷的生涩,连林氏也惊了一惊。
“嗯,这才像点样。天家威严之地,从容大气方是根本。”林氏脸色稍霁,“进去吧。”
温明舟却在她身后说:“你别听我母亲的,待会儿见到太后、陛下,该回避目光还得回避。”
“嗯?不是陛下见了你也要面带笑意吗?”崔时清反问道。
温夫人皱眉:“你这话是听谁说的?慎言。”
崔时清急忙闭上嘴,她差点忘了别人看不见温明舟,还以为她是在和温夫人说话。
温夫人话锋又一转,声音伤感:“不过,若是我儿还在,陛下见到他确实也要礼让三分。”
就在这时,崔惜窈的马车也到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温夫人旁边的崔时清。
她心中一股妒火燃了起来,快步上前,先是规规矩矩地向林氏行礼,随即目光转向崔时清,声音柔软:“姐姐第一次进宫,可千万要跟紧了温夫人,莫要左顾右盼,露了怯,平白惹人笑话才好。”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却带着刺,当众贬低崔时清没见过世面。
崔时清刚想开口回应,温夫人眼皮一抬,冰冷的声音先崔时清一步出来了。
“我温家的儿媳,何时需要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议论规矩了?你崔家的家教,便是如此?”
温夫人的声音中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压,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崔惜窈面色煞白,温母的寒栗的目光让她不敢说话。
她虽和太子交好,但毕竟没有婚约傍身。
崔时清敢怒不敢言,只能死死咬着唇,屈辱地退到一边。
崔时清适时地解围:“温夫人,想必惜窈妹妹也是为了我好,好心提醒我罢了,当是和崔家家教无关。”
温夫人眼底流过几分动容:“你是好孩子。”
崔时清笑笑,在温夫人看不见的角度,向崔惜窈挑眉。
装善良温柔,谁不会?
崔惜窈恨恨地跺脚,牙缝里挤出“你给我等着”几个字,转身走了。
未过多时,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都已到场,聚在一起说笑。
崔惜窈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找回场子,故意提高了音量对陆云舒道:“为了太后寿辰,我可是准备了许久,亲手绣成了一幅《百鸟争春图》,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线,一针一线我都不敢懈怠呢。”
她本以为会得到赞赏,不料旁边几位贵女闻言,却低声交谈起来。
“《百鸟争春图》?倒是常见……”
“心意是好的,只是太后她老人家什么珍品没见过?”
“只怕是崔府落寞,没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只能献心意了。”
显然,在这些见惯了奇珍异宝的顶级贵女圈子里,一副手工绣品,即便用心,也略显寒酸。
崔惜窈的脸色由红转白,尴尬得无地自容。
陆云舒好心提醒她:“惜窈,其他小姐送的好像都是些奇珍异宝,据说刘尚书家里送的是东海珊瑚屏风,张大人不知从哪寻来了一尊羊脂玉观音……”
“够了!”崔惜窈越听越气,打断了陆云舒的话。
不都是他们父亲去搜罗来的吗,自己一点力都没出,在这里炫耀什么炫耀!
陆云舒也有了愠色:“惜窈,我是好心提醒你的。”
崔时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崔惜窈强装镇定的脸上,语气温和:“妹妹这幅画,虽然比不上珊瑚玉石珍贵,但贵在亲力亲为,这份孝心,的确难得。想必太后会喜欢妹妹这份诚挚心意的吧。”
周围传来一阵低笑。
诚挚心意?
这个年头,就属心意不值钱。
崔惜窈咬牙切齿,却不好在众人面前直接发作。
崔时清:“妹妹绣工真好,我记得某一处地方,似乎用了极为繁复的套针与滚针之法,才使得那鸟儿如此鲜活立体的。”
“妹妹于此技艺精湛,可否为我们讲解一二,这羽毛的光泽过度,具体是如何处理的?”
此言一出,崔惜窈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支支吾吾答道:“……就,就是那般绣的,穿针引线,穿针引线你还不会吗?”
崔惜窈说不出任何专业术语或是技巧,回答的空洞无力。
周围的贵女们都是人精,见此情形,心里谁还有不明白的?
纷纷低下头交换着眼神,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
崔时清冷哼出声。
她也没见过崔惜窈那幅《百鸟争春图》,只不过赌了一把。
没想到随意说了几个绣法,还真就将崔惜窈难住了。
崔惜窈气得浑身发抖,羞愤交加。
她猛地抬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尖声质问:“时清姐姐说的这般头头是道,那姐姐想必是准备了更出色的寿礼吧?”
“只是……我怎么没见有小厮帮姐姐抬进来呢?”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温夫人,都聚焦在了崔时清身上。
是啊,她两手空空,寿礼何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