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里茶气的话。
言昭心想谁不会演呢?
她眼皮一垂,故作难受地低声道:“可顾城说,是你勾引他,他才会那样……”
李玲脸颊一僵,呼吸都滞住了,声音都破裂的大声说:“不可能!”
言昭抿唇,伸手轻轻拽住她:“那你过来听,听他怎么说。”
两人跟着贴着墙根。
此时里面吵得正热。
只听顾城冷哼:“现在急的又不是我,是你们在着急。你家闺女不嫁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吃亏!”
李玲听到这里,她整个人僵在当场,脸色瞬间煞白。
言昭在一旁,胸口的恶心淡了几分。
而里面的李家也是没想到顾城竟然会这么不要脸!
李家的老头李柺柱气得直拍桌子,椅子都晃了两下:“你个狗东西,玩了俺闺女还敢嘴硬?!”
李玲也跟着冲了进来,想问问顾城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李柺柱看见自己闺女竟然还敢跟过来,他脸上更难看了,李母气势汹汹拉着李玲就是往外走。
李玲被拽着,边走边回头,哽咽着喊:“顾城哥!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的,我身子都给你了——!”
“啪!”
李柺柱脸色一沉,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
“混账东西!还不嫌丢人?!”
他骂得嗓子发抖。
这声脆响让顾城蹙眉,上前说了两句:“李大伯,你有话好好说。”
言昭静静看着这一幕,目光平淡如水。
她等的,就是这一出。
因为村里人嘴碎得要命,就一晚上,那些难听的话越传越响。
李家也不能让顾城再拖下去,现在自家闺女名声彻底坏了,为了自己脸面也要快点解决这件事。
李家只能咬着牙:“五块就五块。
哪知道顾城还是摇头,神情苦巴巴地挤出几句话:“李大伯,我还有两个儿子要养,大半小子不说吃肉,吃饭都得一盆……我只能拿出三块钱。”
李母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顾城鼻子破口大骂:“三块?!你这点钱,是买猪还是买人啊?!”
李柺柱脸憋得通红,气得要把桌子摔了:“你还要不要脸?!俺闺女都这样了,你拿三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李家说着就要跟他打起来。
等到吵闹了一番后,这一出戏终于到了收尾,李家同意了三块钱。
也是不同意也没办法,总不能又带着人回去,那李家在队里是真的没脸活了。
顾城跟着松口气,嘴上带笑:“李大伯放心,我一定会对玲子好的。”
李家根本不吃这套。
直接就走了。
李玲被留了下来,就三块钱,那肯定是什么都没了。
她正在抹着眼泪,小声哭泣。
言昭站在门口,静静打量着屋里的两人。
一个垂头丧气,一个哭得满脸泪痕。
跟上一辈风风光光的婚事相比,现在他们也算是寒碜又丢人。
不过,这还不够。
言昭唇角微微一勾,眼底的光冷得很。
……
现在的顾家,被那场火烧得惨不忍睹。
半截屋顶塌了,木梁焦黑地横在半空,风一吹,还发出“咯吱”的响。
一家人全都挤在唯一没被烧塌的那间屋里。
言昭看着那间小屋,心里早有数。
她很自觉地把房间让出来,抱着自己的铺盖去了外头那间临时搭的棚子。
反正现在天也热,睡在外面还凉快。
没过多久,顾城走了出来。
他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有些憔悴,语气却带着几分宽慰:“小昭,我也是没办法,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你放心,我肯定会娶你的。”
言昭抬头,看着他那副装出无奈的模样,胃里翻涌一阵恶心。
但她还是神情温柔地说:“顾城哥,我当然信你。”
语气轻得像是真信了似的。
只是她低头那一瞬,眼里的笑意冷得能冻死人。
……
次日天刚亮,顾家院里还飘着焦木的味道。
言昭把头发扎好,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她知道,等李玲醒了,肯定要找地方撒火。
那口怒和憋屈,她不敢对顾城发,自然要朝她身上泼。
而顾城八成也得来找她要钱。
现在家里啥都没剩,五块钱剩下三块钱,他肯定又要找自己要钱。
言昭可不打算给他们机会。
她是要离开这里的。
不过,在离开前,言昭要教训顾城跟李玲。
而且她不想让他们死得太快,想折磨一下两个人。
此时风从田边吹过,卷起一阵灰土。
言昭眯了眯眼,她来这里,也是想起上一世一个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隔壁村有个年轻寡妇,长得好看,可突然被曝染上了脏病。
然后这个生产队差不多一半的男人都被她给传染了。
当时这个生产队里乱得一塌糊涂,媳妇闹离婚,男人不敢出门,老人骂天骂地。
县里直接派了三趟车,把整队的男人全拖去医院做检查。
那场风波闹得震天响,隔壁生产队成了整个公社的笑话。
这一世,言昭想让顾城也染上这个脏病。
她早就打听好了张寡妇的地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纸里包着两块钱。
在这种穷村子里,已经是大钱。
够一家人吃十几天白面。
她看到张寡妇哼着小曲走回家。
机会来了。
言昭立刻蹑手蹑脚冲过去,把那包钱塞进门缝。
纸张悄悄滑了进去。
她敲了三下门。
“咚、咚、咚。”
然后迅速钻回草堆后,屏住呼吸观察。
几秒后——
门被拉开一条缝。
张寡妇探出头,一眼看到门口那张纸包。
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到两块钱眼睛亮了。
……
-
言昭干完事,她回到顾家时,院里还飘着烧焦后的灰味。
李玲正在井边洗衣服,衣袖卷得老高,力气大得像要把衣服搓破。
听见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眼神里压着一整桶怒火。
这女人刚要冲过来开口发泄——
言昭先一步说:“玲子,后天一早咱们去县里吧?”
李玲愣了,往前冲的气势都停在半空。
“去县里?家里不是没钱吗?”
言昭叹了口气,神情疲惫又无奈,“是没钱啊,所以我才要去打电话,问问顾煜那边有没有钱。再说你跟顾城哥刚成亲,家里空成这样,也是委屈你了。去县里,我给你买点东西。”
李玲怔住,眼里的怒火像被一瓢水泼熄了。
半晌,她眼睛一亮,嘴角忍不住上扬:“小昭,还是你对我最好。”她挽住言昭的手臂:“就算我嫁给了顾城哥,你也永远都是我好姐妹。”
言昭温柔地笑了笑。
眼神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这句话,她上一世也听过无数次。
李玲嘴里的好姐妹,不过是她随意能踩在脚下,随时能让她发泄的软包子。
可惜这一世——
软包子已经变成了手里捏着刀的人。
……
因为言昭拿捏着要去县里打电话要钱,上午不干活。
李玲跟顾城都默认了。
到了下午,言昭主动拉着李玲去沟边挖野菜。
理由也再自然不过——
“家里一口吃的都烧没了,不找点野菜,今晚连稀粥都喝不上。”
李玲虽然心里烦,但想着新婚忙乱,家里确实没粮了,也没多说什么,只跟着她一起走。
两人一路挖到天色微黑,才慢吞吞往回走。
路上言昭把语气说得委屈、可怜、又满是心疼:“你跟顾城哥新婚头一天就碰上火灾,又没吃好住好,我还是很心疼你的。”
“你是我最好的姐妹,你也已经嫁给了顾城哥,我希望今晚你们和好。”
李玲没想到她这么大度,但是点头说:“小昭,谢谢你,你真好。”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言昭和李玲才提着一大兜野菜回家。
刚跨进院门,她就察觉到空气不对劲。
顾城站在屋檐下,衣襟乱着,神色不自然,像心虚,又像紧张,连看到她们回来都没凑上前来。
李玲没察觉,把野菜往厨房一丢,唤了声:“顾城哥。”
她要去跟顾城和好,现在两人是一口气,怎么能置气呢?
这边顾城应得低,声线也飘。
眼神躲闪得厉害。
言昭在黑暗里盯了他一眼。
对了,就是这种样子。
腿虚、眼虚、心虚。
她还担心顾城会不会顾忌身份,不敢往那肮脏凑。
没想到他还真的上了。
这种狗男人,上一世她竟然付出那么多?
言昭心里只剩冷笑。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她要的结果已经成了。
她回到那间勉强能睡的棚子,从破木箱底摸出自己的布袋,把东西一样样装进去。
明天去县城,她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她要去京市,去找顾煜。
至于顾城和李玲?
让他们慢慢等后果发酵。
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再回来给他们做牛做马。
动作停下来时,她忽然想到了顾煜。
那个小丈夫。
言昭做顾煜童养媳的时候,他才五岁。
那时的小男孩瘦得像根小树枝,皮肤白得发病,和别的孩子那种天性活泼完全不同。
他整日沉默寡言,不哭不闹,常常站在屋檐的阴影里,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安安静静盯着别人看。
那模样让言昭浑身发凉,躲都来不及。
可重生后,她再想起那段日子,却完全不是同一种味道了。
一个五岁的孩子,不哭不闹、默默躲在暗处,也许不是阴沉,而是太孤单、太被冷落,没有人愿意靠近、没有人愿意陪伴,才变成那副模样。
更何况,长大后的顾煜对她也很好——
每个月的补贴一分不少地给她,不问理由、不问用途,甚至她偶尔多要一点,他也只是默默给她,丝毫怨言都没有。
而且,她和顾煜现在还没离婚。
名义上,她仍然是顾煜的媳妇。
去找自己的丈夫,是天经地义的事。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她心里反倒涌起一种上一世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
言昭第二天起得极早,天色还沉在黑里,院子静得像死水。
她背着包袱走进厨房,摸到角落,扒开压着的土层,挖出那只黑漆漆的小罐子。
这个罐子,才是顾家的真正家底。
顾城嘴里天天嚷着没钱,是因为他身上永远只放五块。
五块花完,就推她去找顾煜要。
而所有真正能称得上积蓄的,全都藏在这个罐子里,由他一人牢牢攥着。
言昭把罐子擦开,指尖极轻地撬起盖子。
一瞬间,整齐叠好的钱票像塞得满满的青灰色方块,静静躺在罐子里。
一叠,又一叠——
底层甚至还压着粮票、布票、油票。
她把钱抽出来,一张张摊在手心里,重新数。
越数,心越冷。
越数,越觉得荒唐。
三千多。
这些钱——
全是上一世她被逼得向顾煜伸手、说尽好话、低头求来的补贴。
顾煜月月给,她月月交,全被顾城一点一点攒进了这个罐子里。
她上一世还被骂得抬不起头,被说败家、吃白食、拖累顾家。
言昭缓慢地吸了口气,把那股上涌的冷意压下去,将三千多按厚薄分成几叠,塞进包袱最底下,再用换洗衣服压住。
这些钱她全要带回到京市还给顾煜。
言昭走出了村里。
天还没亮,雾气沉在地面,一切都安安静静的。
她在路口等了好一会儿,直到远处传来牛蹄“哐哐”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
赶车的老头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看见她背着包袱站在路边,愣了下:“顾家媳妇,这大清早的,你去哪?”
言昭笑得温顺:“叔,我去县里给顾煜打个电话。”
老头点点头也没细问,抬手示意她上车。
她翻身坐上牛车,木板摇得厉害,弄得腰都酸,但她却难得心静。
牛车慢慢往前晃,天边一点点亮开,一片淡金色从山脊上落下来。
等到县城门口时,天已经大亮,街上有人挑担,有孩子追着鸡跑,很热闹。
言昭没耽误,她走去汽车站,买了赶往省城的公交车票。
车开得快,路颠得更厉害,但窗外的风景却让她第一次有种“真的要离开了”的实感。
到了省城,她没耽搁,第一件事立刻拿着证明去车站买火车票。
这张证明是顾城很久之前找队长开的,是为了吓唬她,说让她滚。
没想到今天反倒成了她顺顺利利离开的通行证。
售票员看了一眼证明,又看了她背着包袱的样子,也没为难她,很快就给她盖章出票。
然后她就去给顾煜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他那个学校的招生办。
平时她都是要钱,但这一次是给顾煜留个口信,说自己过去找他。
招生办的很惊讶,但还是说:“行,等会下课我就跟他说,说下你几点的火车?”
言昭说了个时间。
火车的汽笛声轰隆而起,她顺着人群挤上去,坐在靠窗的位置,把包袱按在脚边。
她才第一次觉得胸口轻得像能够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