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酒绿之星夜、气笛与霓虹》第一章：南庄后厨的不锈钢月光

2008年的佛山南庄，华夏明珠大酒店后厨的不锈钢操作台泛着冷光。陈天明把最后一份快递丢进酒店收发室时，看见林秀兰正蹲在员工通道的台阶上啃包子——她刚结束早班，蓝色工服的袖口沾着奶茶渍，是今早给客人加饮品时洒的。

“又被领班骂了？”陈天明把一瓶冰红茶抛过去，瓶身撞在林秀兰掌心时，她指尖的包子屑簌簌落了一地。

“没，是奶茶渍洗不掉，怕扣工资。”林秀兰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你送快递怎么送到后厨来了？”

“有个厨师订的调料，”陈天明踢了踢台阶下的纸箱，“对了，朱世强在里面拍东西呢，说是什么‘后厨纪实’。”

后厨的抽油烟机正轰鸣着，朱世强举着台老旧的DV，镜头追着冯承轩的手——这个刚入职的打荷工正给荷王递盘子，指尖被瓷盘烫出红印也没松手。“荷王说，打荷的手不能抖，”冯承轩趁装盘的间隙对镜头笑，“不然菜汁溅到厨师长身上，这个月奖金就没了。”

DV的红光突然灭了，朱世强拍了拍机器：“没电了，苏依婷那儿有充电宝吗？”

“她在茶艺室泡新茶，说要练‘凤凰三点头’。”冯承轩的目光越过灶台，落在走廊尽头的磨砂玻璃上——那里面的暖光里，苏依婷正提着铜壶，茶线在白瓷杯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刘志勇蹲在垃圾桶旁啃盒饭时，刘文娟端着托盘从包厢区跑过，托盘上的骨碟撞出清脆的响。“小心点，”刘志勇把盒饭往旁边挪了挪，“主管在监控室盯着呢。”

刘文娟没应声，直到把托盘塞进洗碗间，才扶着门框喘气：“刚才那桌客人要加十份虾饺，我怕超时。”她的工牌还别歪着，姓名牌上的“刘文娟”三个字沾着点酱油渍——是昨天给客人换骨碟时蹭的。

廖振辉在后厨的角落拌肉馅，陈素芬端着托盘路过时，往他碗里丢了颗卤蛋：“荷王说你今早切的姜丝太粗，扣了五十块。”

廖振辉把卤蛋塞进嘴里，油顺着嘴角往下淌：“等我攒够钱，就开个小食店，不卖姜丝。”

陈素芬笑了，工服领口的纽扣松了颗，露出一小片锁骨：“那我去给你当服务员，不要工资，管饭就行。”

那天晚上十点，华夏明珠大酒店的霓虹灯亮了起来，把南庄的夜空染成廉价的玫红色。陈天明骑着电动车送最后一单快递时，看见林秀兰站在公交站的广告牌下——广告牌上印着酒店的宣传语：“一城繁华，尽在明珠”。

“等车？”陈天明刹住车，车筐里的快递盒晃了晃。

“嗯，末班车快到了。”林秀兰把包抱在怀里，“你呢？”

“送完这单，回去补觉，明天还要送酒店的早餐快递。”陈天明发动电动车，后视镜里的林秀兰越来越小，像颗被霓虹泡软的糖。

后厨的不锈钢操作台还留着冯承轩的指纹，茶艺室的铜壶还温着半盏茶，洗碗间的水龙头在滴水——南庄的夜是湿的，沾着洗洁精的泡沫和酱油的咸香，而他们的青春，正像快递盒上的胶带，被生活缠得紧紧的，却又随时可能裂开。

第二章：荷王的锅铲与茶艺师的铜壶

冯承轩的手掌磨出茧子那天，荷王把一把旧锅铲丢给了他：“明天跟我上后锅，炒青菜。”

那把锅铲的木柄裂了道缝，裹着层油亮的包浆。冯承轩攥着它站在灶台前时，朱世强的DV又亮了起来——镜头里的冯承轩，头发上沾着面粉，侧脸被炉火映得通红。

“荷王说，炒青菜要‘猛火快炒’，不然会出水。”冯承轩对着镜头说，锅铲碰在锅沿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苏依婷端着茶盘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她把一杯菊花茶放在操作台上，茶雾裹着杭白菊的香，飘进了冯承轩的领口。“荷王让我送的，”苏依婷的指甲剪得很短，是茶艺师的标准模样，“说你火大。”

冯承轩接过茶杯，指尖碰在她的手背上——那片皮肤很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瓷杯。

林秀兰的工服终于换了件新的，是刘文娟帮她领的。“主管说，你这个月的服务评分是包厢区第一，”刘文娟把工牌别在林秀兰的领口，“以后可以带新人了。”

林秀兰摸着新工服的布料，突然笑了：“陈天明今天送快递时，给我带了包糖，说是酒店客人不要的。”

刘文娟往她口袋里塞了包纸巾：“别让领班看见，她最讨厌上班吃零食。”

那天下午，廖振辉在后厨偷拿了把新菜刀，藏在背包里。陈素芬撞见他时，他正蹲在员工通道的台阶上擦刀：“这刀快，适合切肉。”

“你要干什么？”陈素芬的声音发颤。

“不干什么，”廖振辉把刀塞进背包，拉链拉到一半，露出刀柄上的“华夏明珠”四个字，“就是想试试，能不能用酒店的刀切出自己的菜。”

陈素芬没再问，只是把口袋里的卤蛋又丢给了他——这次的卤蛋是她偷偷从员工餐里拿的，还热着。

苏依婷的茶艺室来了位常客，是个穿西装的男人，总点“大红袍”。“我想开个茶馆，”男人搅着茶汁，茶勺碰在杯壁上，“缺个茶艺师，你有没有兴趣？”

苏依婷的铜壶顿了顿，茶线溅在杯外：“我还在实习。”

“实习工资多少？”男人笑了，“我给你三倍。”

苏依婷没回答，只是把茶盘端了起来——茶盘上的水渍，像朵没开成的花。

那天晚上，冯承轩把炒坏的青菜倒进垃圾桶时，荷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刚学的时候，炒坏的青菜能堆成山。”

冯承轩看着垃圾桶里的青菜，叶子已经蔫了，像他刚入职时的信心。“荷王，”他突然说，“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锅？”

荷王没说话，只是把那把旧锅铲又递了回来——锅铲的木柄上，冯承轩的指纹已经和荷王的叠在了一起。

朱世强把DV里的素材导进电脑时，看见苏依婷的侧脸出现在镜头里——她正提着铜壶，茶线在白瓷杯里织成细密的网。朱世强把这段视频剪了下来，配了首老歌：“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窗外的霓虹灯又亮了，南庄的夜依旧是湿的，而他们的梦想，正像锅铲上的包浆，被生活磨得越来越亮，却又沾着挥之不去的油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