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风寒,竹叶沙沙。
“是个有心的。”
司楠眉眼间的严厉散去大半。
“老三性子冷不知热,再加那病...原担心商家女受不住,如今看倒知冷知热。”
严嬷嬷点头:“三少奶奶沉稳,不似轻浮之人。”
司楠沉默片刻,想到昨夜敬酒时商舍予的举动,她低声问:“三少奶奶年庚?”
“年十七。”
才十七,碧玉年华。
“去我房里,拿紫檀木匣子来。”
闻言,严嬷嬷一愣,脸色微变。
“老夫人,那匣里的玉镯是太夫人给您的嫁妆,贵重。”
“去拿吧。”
司楠的目光落在祠堂门扉上。
商家不做人,把女儿当棋子摆弄,亲娘死了也泼脏水。
这孩子在娘家怕未过几天舒心日子。
既进权家门,只要她安分守己真心对老三,她便护着。
严嬷嬷见老夫人主意已定,不再多言,转身快步去取。
回门日。
黑色老福特稳稳停在商家大门口。
商舍予才下车,还没跨进门槛,便听西厢房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我不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呜呜呜...”
紧接着是父亲商明国焦急的劝慰,还有大哥二哥那乱糟糟的叹气声。
商舍予立在廊下,嘴角微微上挑。
上一世,她被扔进乞丐窝,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最后被生生折磨致死。
这一世,四妹不过受辱而已啊。
掀帘进屋,里头挤满了人。
商捧月披头散发地瘫在床上,那张原本娇俏的小脸此刻肿得像个发面馒头,脖颈尽是青紫淤痕。
她死死抱着李亚莲,哭得惨绝人寰。
商父背着手在屋里转磨磨,眉头紧锁。
大哥二哥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晦暗。
五妹立在角落,手里绞着帕子,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见商舍予进来,哭声骤停。
下一秒,商捧月猛地从床榻上弹起来,指着商舍予尖叫:“是你,是你这个贱人害我!”
商舍予站在门口,一脸错愕。
“四妹这是怎么了?一见面便骂人?”
“你还在装。”商捧月激动得浑身发抖,欲扑上来,被李亚莲死死抱住。
“捧月啊,你身子还没好,不能乱动啊。”
李亚莲哭着瞪向商舍予:“你还有脸回来?你看看把你妹妹害成什么样了。”
商舍予皱眉,目光在屋里众人脸上扫了一圈。
“爹,姨娘,究竟何事?我才回门,如何害了四妹?”
“商舍予你别装了!是你给池家司机报信的,对不对?!”商捧月嘶吼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出嫁那日,她命彩菊去买通权家司机,将商舍予送往乞丐窝。
谁知最后被扔进破庙的竟是她自己。
彩菊被人打晕在商家后门。
“三姐,你好毒的心肠啊。”
只要想到那天在破庙里的遭遇,商捧月几欲干呕。
那些乞丐身上像是几百年没洗过澡,酸臭味熏得人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他们根本不把她当人,轮番上阵。
无论她怎么哭喊求饶,说自己是池家少奶奶,都没人信。
最后,她拖着残破的身子去池家,池大少爷见她浑身青紫,当场翻脸要退婚,说池家不要她这破鞋。
这一切,本该是商舍予受的。
听着她的控诉,商舍予的神色由错愕变为震惊,又化作担忧。
她快步走到床边,想要去拉商捧月的手,却被对方狠狠甩开。
商舍予红了眼眶:“四妹,你怎能如此想我?”
“你少在这假惺惺。”
商捧月恶狠狠地盯着她。
“那司机若非被收买,岂会将我拉去城外?肯定是你,是你就将计就计!”
商明国听不下去了,猛地一拍桌子:“够了!”
他转头看向商舍予,眼神阴鸷:“你说实话,这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商舍予挺直腰背,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
“爹,女儿冤枉。”
“那日出门,我连头盖都没掀,怎么去安排这些?若爹不信,大可去把那池家司机找来对质。”
提到司机,屋里气氛更沉。
那司机把商捧月拉到破庙后,转眼就跑了,商家一连找了两日,连个人影都找不见。
“死无对证,你自然嘴硬。”
大哥站起身,指着商舍予的鼻子骂:“三妹,平日看你老实,没想到心思竟这般歹毒,四妹若嫁不进池家,让人传出去,咱们商家脸面何存?池家以后可是要发大财的,你这是断了全家的财路。”
二哥也跟着帮腔:“就是,四妹名声若毁...你怎如此不懂事?”
看着这一家人丑恶的嘴脸,商舍予心里冷笑连连。
上一世她被害致死,皆拜他们所赐。
如今轮到商捧月,还没死呢,他们就心疼成这样。
商捧月重生,知池家将来发迹,给全家透了底。
如今被池家扫地出门,他们自然急。
“大哥二哥此言,倒像是我逼着四妹上那辆车的。”商舍予冷冷道:“当初换亲,是四妹自己哭着喊着要去,如今出事,全赖我头上?”
“你!”
商礼气结。
一直沉默的商摘星忽然开了口,声音细弱:“爹,大哥,现下吵也无用,池家说了,若我们商家出双倍嫁妆,此事便罢,四姐仍可进门。”
双倍嫁妆。
屋内顿时静下。
商家的家底虽然厚实,但这一年为重整医善学府,内里早空。
之前的嫁妆已经是咬着牙凑出来的,现在上哪再去弄一份?
商舍予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嘲讽。
上一世她带过去的嫁妆,第二天就被池清远拿去填了窟窿。
双倍嫁妆拿去池家,也是肉包子打狗。
商捧月反应过来。
她被乞丐凌辱的事尚未外传,可她三日前大婚要嫁池家,日后若被人知道她被池家送回,名声臭了,她在北境更无立足之地。
只要能进池家,凭着她重生的记忆,以后定能翻身。
而且,现下没有商舍予买通池家司机的证据,再说也是无用。
她抹了泪,目光转向商舍予,忽然软下声气:“三姐,方才是我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你别怪我,我知这事与你无关,都是那杀千刀的司机害我。”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可是三姐,如今妹妹遭难,池家咬死要双倍嫁妆才肯接纳我,咱们家的底子你是知道的,实在拿不出,你手头那份嫁妆能不能先拿出来,救救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