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当屠户?!”
李秀云吃惊得张大了嘴巴,望着面前的杨小满迟迟说不出话来。
天底下,何曾有过女人当屠户的先例?
那把杀猪刀的刀柄,向来都是被男人牢牢握在手里……
更别提自家闺女,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七岁的年纪。
“小满,俺知道你心疼娘,不想让娘在你大伯面前丢了面子。”
李秀云死死抓住杨小满的小手,声音悄然间有些哽咽。
“可想要当屠户,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就连你爹……生前称得上是十里八村最出名的屠户,当初也是跟在别人身后学了足足半年,方才勉强入了行。”
“即使这样,他也是白白帮村里的人屠宰了几头猪后,最终得到认可当上了屠户,所以哪怕你真学到了本事,怕是主家也不肯冒这个风险。”
说到这,她颤抖地伸出了手,轻轻拨弄了下闺女额前凌乱的发丝,颤声道:
“小满,听娘的。”
“你爹虽然倒下了,但只要有娘在,这个家……就轮不到你来扛。”
望着记忆里向来柔弱的娘亲,展现出迥然相反的刚强,杨小满不禁有些动容。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在她想要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之前,娘亲早已做好了拼命维护的准备。
“娘,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想试试。”
沉默了两三息,杨小满轻轻抽出被娘亲握住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成与不成,全凭主家决断。”
“他若是信不过女儿,再依娘你所言,凑上三倍的定金赔给人家,你看如何?”
她此刻的小脸,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李秀云死死咬住嘴唇,良久,才犹豫颔首。
“好,娘依你。”
她心里明白,赔偿的银子一时半会儿难以凑齐。
如今也只能由着闺女,让她去马家村将消息告知给主家,而她也趁着间隙,看看能不能在村里找些经常来往的人家借些银子。
……
半刻钟后,天蒙蒙亮。
李秀云从灶屋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院中的小石桌上。
“小满,吃饱了再出门。”
杨小满闻声从屋里走出来,望着桌上孤零零的面碗,不禁疑惑道:
“娘,怎么就一碗?”
李秀云疲倦的脸庞露出笑容,“傻孩子,娘不饿还吃什么。”
“这几日娘没睡好,如今看你爹上山入了土,心里这块石头方才踏实了。”
“等你出门后,娘就在家里好生补觉,倘若吃饱了,哪里还睡得着?”
听到娘亲的解释后,杨小满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石凳上。
捧着热腾腾的面碗,一把抓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觉醒庖丁刀法的那一刻,她的力气似乎也增长了不少。
当然,与之增长的,还有她的饭量。
三两下,一碗暖胃驱寒的汤面便下了肚,面碗迅速见底。
看到这一幕的李秀云,不禁有些惊诧,闺女何时有了这般胃口?
“这孩子,也许是被大哥两口子吓到了吧。”
心里想着,她目光中不由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小满,没吃饱的话,娘再去给你盛一碗面汤。”
刚才为闺女准备早餐的时候,她将家里最后一小撮挂面全部下了锅,然后尽数盛到了碗里。
现在灶屋的锅里,只剩下寡淡的面汤,那是她计划留给自己的早饭。
“不必了娘,时辰不早了,我得赶紧出发去马家村。”
杨小满迟疑了下,然后摇了摇头。
今日那桩杀猪的活,便是来自马家村的主家。
听到这话,李秀云连忙走到院中,将提前用布条包好的杀猪刀拿起放到石桌旁。
然后又把杀猪的工具用背篓装好,做完这一切准备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布包,一层又一层剥开,然后从里面拈起两枚铜板,轻轻放在杨小满的手心。
“小满,去马家村要走大半个时辰,你听娘的坐牛车去。”
杨小满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接,而是有些迟疑。
“娘……”
她刚准备回绝,便见娘亲摇了摇头。
“咱本就违约在先,可别再让主家久等。”
此话一出,杨小满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接过铜板后,顺势将背篓背在身后,然后把杀猪刀抱在怀里,就往小院外走去。
望着闺女离开的背影,李秀云身躯一颤,扶着院门的手下意识用力握成拳头。
直到杨小满走远,她这才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然后走到灶屋里,将锅里尚有余温的面汤一饮而尽后,然后跟着走出小院,将大门锁住。
闺女出门,她当娘的哪里睡得着?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借到银子应付主家。
李秀云前脚刚离开院子,便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田坎里狼狈窜了出来。
正是刚才逃走的杨成仁两人。
“娘子,咱俩接下来咋办?”
“这娘俩都出门了,如今院子空着,咱们不正好趁虚……”
闻言,陈月娥眼里闪过一丝愤恨,咬牙切齿地摇头道:
“老三留的那点家产,日后再说!”
想起刚刚自己被吓得尿裤子的画面,她就感觉肚子都快要气炸了。
“那贱妮子敢拿杀猪刀威胁咱,今日说什么也要请里正出面,必须先将它没收了。”
“没了它,看那小畜生以后,还如何在我们面前豪横!”
她记得没错的话,当初老三的这把杀猪刀,乃是村子里好几户人家凑钱打造的。
就算没有律法,里正也有收走的权利!
……
与此同时,杨小满已经循着记忆走到了村口。
远远地便看到村口的歪脖子树旁,停着一辆牛车,后面的车舆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人影。
杨小满心里清楚,当车舆的位置坐满,她就只能等第二趟了。
于是,她下意识加快了步子。
好在赶到牛车前的时候,正好还剩最后一个空位。
递给车夫一枚铜板后,杨小满便将背篓和杀猪刀抬到车舆里,然后整个身子钻了进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顿时引来了里面一位同村妇人的不满。
“哪家的小妮子这般没有教养,东西多就等下一趟啊,非要硬挤什么?!”
闻言,杨小满冷冷地循声望去。
牛车车舆里,一位有些眼熟的村妇满脸嫌弃地望着自己这边。
“咦!这不是杨成才家的闺女么?都说你娘为了安葬你爹,把你那年仅五岁的妹妹卖给了邻村当童养媳,你怎还好意思拿铜板坐牛车?”
“有这闲钱,不晓得留作家用,依俺看你爹生前留下的那点钱,怕是不出多久就会被你娘俩败光。”
对面那名妇人,同样看清了杨小满的面容,便开始喋喋不休。
此话一出,车舆里众人纷纷用奇怪的目光落在杨小满的身上。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被当面讥讽的杨小满,却好似听不懂一样,丝毫不恼还冲着那妇人笑了笑。
旋即举起怀里用布条包得严严实实的杀猪刀,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婶子,你知道我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吗?”
“是啥?”突如其来的询问,令得那名同村妇人微微一怔。
话音落下,杨小满微眯了眯眼,声音陡然冷了好几个度。
“当然是……我爹生前用的杀猪刀了,要不要我亮出来给你瞧瞧?!”
闻言,那名妇人顿时面露骇然,一时间竟不敢回话。
“晓得怕了就好,最好闭上你的狗嘴,不然若是把我逼急了,定然剁了你的长舌!”
望着对方的反应,她阴恻恻地补充道:
“你也晓得,我爹刚死!”
换句话说,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此话一出,那名妇人浑身颤了颤,下意识往后挤了挤。
“疯,疯妮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