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郎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他的话正好说中了杨大柱的软肋,让他一脸颓然的放下了手中的扫帚、怔怔的扶着船沿,脸上有着深深的愧疚。
而鱼儿听到年仅九岁的杨六郎说出这些话,心里更是感到十分不是滋味,鱼儿知道杨六郎其实并不是因为束脩不够才自愿辍学,他其实是想早早的学艺赚钱,将来好能替父母减轻负担……
毕竟家里还有她这个体弱多病的妹妹要照顾,以后杨家几兄弟除了要交束脩外,还要准备上京赶考的盘缠等。以杨大柱眼下的日常收入来看,光是这些费用就足以掏空整个杨家了,更别提这一大家子还要吃、还要穿,还要买种地的种子、换新的渔具等等。
所以杨六郎不但十分早熟还很聪明,他懂得替哥哥们未雨绸缪的做打算,懂得放弃读书走学艺经商这条捷径来帮家里,毕竟商人虽然地位低下、但却也是来钱最快的行业,若是用心学了,指不定以后还能做大买卖、赚大钱。
一想到杨六郎的这些苦心,鱼儿的眼眶也慢慢的红了———才九岁的孩子就懂得想这么多,这得是多懂事的孩子才能想得到啊?!得是对家人多么无私的孩子,才会就算挨了打也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大家?
杨六郎那小小的身影,这一瞬间在鱼儿的心里变得无比高大起来,他的无私和善良让鱼儿暗暗的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利用自己的现代知识、帮杨六郎好好的做生意赚钱,让他日子不会过得比读了书的几位哥哥差!
就在鱼儿暗暗下定决心的同时,杨大柱似乎也因杨六郎的那番话想通了,只见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六郎,开口说道:“六郎你先起来吧!你说的事儿我和你阿母商量后再说。”
杨大柱说着冲杨大郎挥了挥手,有些疲惫的说道:“大郎,你把弟弟们带出去外头玩吧,玩一会儿再回来。”
杨大郎知道杨大柱是要支开他们几个孩子和刘氏商量杨六郎一事,所以听话的把几个小子带了出去,而鱼儿因年纪小所以没有被杨大郎一起带走,而是重新被刘氏抱在了怀里,反正在他们夫妇的眼里,像鱼儿这么小的孩子也不可能听懂大人的谈话。
待孩子们一走,杨大柱率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边绷着脸重新把烟杆子点上,边对着刘氏说道:“六郎说不想上学堂读书了,你这个做娘的有什么想法?是依还是不依?”
刘氏倒不似杨大柱那般一心想要让孩子出人头地,在她的心里只要自家的几个小子和闺女,以后的日子能过得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以及三餐能够得以温饱,她就十分满足了,并不要求子女们今后能够过的多么富贵,这也是一个母亲最最简单和现实的愿望。
所以杨大柱一问,一向在杨大柱面前说话十分直白的刘氏,二话不说就按着心里的想法答道:“既然六郎不喜欢上学堂读书,书也的确读得没几位哥哥好,那由着他去学一门傍身的手艺,只要今后能靠在这门手艺赚钱糊口,且日子也能过得平安舒心,那我认为缀学学艺也没什么不好的。”
“‘士农工商’,这排在后头的两样可是都会叫人瞧不起啊!”
杨大柱似乎没料到刘氏竟然也不支持自己的决定,所以当下有些着急的驳了她一句,随后才语重心长的补了句:“我只是不想孩子们将来过了苦日子,埋怨我们没有供他们上学、让他们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所以我才会咬紧牙关、再苦再累也要把几个孩子都送去学堂……”
“我说当家的,你也不是那迂腐穷酸的读书人,怎就像他们一样死脑筋呢?!”
刘氏搂了搂鱼儿、不客气的白了杨大柱一眼,像往常一样提高嗓门训道:“你说这‘工商’两行身份卑微会叫人看不起,可你看城里除了当官的以外,日子过得最光鲜的是哪个?”
“是……”
杨大柱只答了一个字就怏怏的住了嘴,刘氏见状气哼哼的替他把接下去的话说完:“还不是你口中那些身份卑微的商人!就连那些学了一、两样手艺傍身,开间小铺子做小本买卖的货郎儿,恐怕日子都过得比我们这些‘身份尊贵’的农民、渔民要好!更别说那些富商家里还有成群的下人伺候着,什么事儿都不必自个儿亲自动手!”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一定要逼着六郎读书呢?若是六郎像我们村里那位老秀才那般,考了几十年了也依旧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秀才,那你让他靠什么来养家糊口?要是我们六郎没那金榜题名的福气,还不如让他早早的学门能赚钱的手艺来得实在!指不定这门手艺学好了,咱家六郎日后也能够靠着它发家、继而富甲一方!”
“若真是这样,那其他几个小子要真是像那老秀才一样不争气,不也好歹能有个依靠?这既能顺了六郎的心意,又能解决家里眼下的困难,更能替其他几个小子留条后路的好事儿,你咋就死脑筋的不同意呢?”
这刘氏脾气虽然火爆但性子却很直,杨大柱只说了一句、她就一股脑的把心里的想法倒了出来,且她那护短的性子也让她偏向杨六郎,毫不客气的骂杨大柱死脑筋、遇到事儿不懂得变通一下。
而杨大柱先前显然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此事,所以刘氏一说完他便怔在了原地,细细的把刘氏那番没有蕴含什么大道理、但却十分直白实在的话琢磨了一遍,良久后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素娘你说的对,让孩子过他自己想过的日子,今后他才不会心存遗憾,也不会因此而埋怨我们……”
“总之,路在他自个儿的脚下,他想要选哪条来走,都由他了。”
刘氏闻言心里一喜,连忙问道:“这么说六郎那事儿你是同意了?”
“嗯,我们当爹娘的不就只盼着孩子长大后日子能过得舒心?若是我硬把不爱读书的六郎送回学堂,那岂不是故意要让他以后的日子过得不舒心吗?”
“你能想明白就好!我这就去把孩子们叫回来!”
刘氏说着便抱着鱼儿站到船头,扯开嗓子把杨家几兄弟喊了回来,而鱼儿也为杨大柱最终能想通感到十分欣慰,这读书在古代固然是最好、最能飞黄腾达的出路,但鱼儿却不赞成做父母的死命的逼孩子读书、逼孩子做不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这一点鱼儿其实深有体会、并为此一直感到有些遗憾,这鱼儿穿越前作为八十后大军的一员、小时候没少被各种兴趣班荼毒。鱼儿的老妈更是问都没问鱼儿喜欢不喜欢画画、就硬把她送去学画画。
结果这一学,最后竟然还让鱼儿初中一毕业就去考美术中专院校,生生的同“高中生生活”擦肩而过。当然,当个艺术家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也许很不错,可鱼儿压根就对画画不感兴趣、也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可鱼儿的老妈从来都没让她选择过,她曾经提的小小抗议也被老妈以“小孩子懂什么”这个理由给强势回绝了!
后来还是鱼儿中专毕业后,文凭不够大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重新捡起课本自个儿学习,学了个大概后再请了几位老师专门替她辅导,最后更是卯足了劲才重新考上一所三流大学,重新选择了“水产养殖学”这个比较感兴趣的专业来学。
虽然鱼儿最终还是念了大学,但结果一样、过程却是不同,至少鱼儿比同岁的朋友多兜了一个大圈子,而没能和同龄的伙伴一起升上高中、然后再一起去读大学,一直都是鱼儿心里最大的遗憾……
不过鱼儿虽然不喜欢画画,却知道在那个年代读艺校算是比较有前途的道路,也知道其实许多孩子连兴趣班都上不了,鱼儿长大了后也慢慢的理解了老妈的苦心,知道老妈其实是想让自己走上她所认为的、最理想和最有前途的人生道路……
所以眼下鱼儿不但十分理解杨六郎此时的心情,也能够理解杨大柱藏在那片坚持下的苦心,杨大柱其实也是想让儿子今后能有出息。但理解归理解,鱼儿还是希望杨六郎能够自己选择今后的道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况且鱼儿是穿越人士,一点都没觉得靠自己的本事经商赚钱有什么不好、更不觉得商人的地位低下。
鱼儿还想着等她长大些,靠着自己的水产养殖知识赚钱改变杨家的状况呢!所以刚刚鱼儿一直都替杨六郎感到着急,毕竟只要眼下杨六郎眼下能够成功的说服杨大柱、弃文从商,那日后鱼儿长大想捣鼓一些和做做生意沾边的事儿,杨六郎就可以给她打掩护和当帮手了!
就在鱼儿正沾沾自喜的庆幸有杨六郎替自己打头阵时,杨大郎已把几个弟弟带回了船上,刘氏待他们都上船后一把拉过杨六郎,笑着说道:“快见你阿爹去,你阿爹已经答应让你不用跟着哥哥们去学堂,自个儿选一门手艺来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