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外界引起了怎样的震动紫凝根本不在意，她从答应那场交易开始，就已经清楚结果会是怎样。

紫凝凝神屏气跳入湖中，直直游向湖底。若非紫凝并非凡人，只怕以此湖的深度，她怕是绝到不了那最深处。

终于到了，她站在这个沉入湖底的巨大的岛屿，神色黯然，手轻抚着遍布滑腻腻的青苔的岩石，咬了下舌尖，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散开。

收回手，手心中凝出一团白芒，一点点靠向岛屿，接触的那一刹那，白色光柱出现，有一层看不见的泡沫般的东西化开一人宽的空隙，足够紫凝进入。

紫凝踏入结界，身形消失。

待看清眼前，紫凝身体不自主地后退，眼睛瞪大，红瞳中是不可置信与淡淡厌恶。为什么？望月仙岛会变成幽灵炼狱？

满地都是枯萎的花草，发黄的土地裂开一道道裂缝，空中弥漫着恶臭，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片血红，冲天的怨气让紫凝脸色发白。

脑海中有画面闪过，和眼前很像，只是却是一片血红，遍地都是相互缠绕的望月仙草。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没有印象？

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紫凝按照记忆，一步步走向她记得最深刻的那个房间。可没走几步，脚上传来异样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低头，脚腕处多了一只惨白的手骨。

紫凝一脚踢开，呼吸有些急促，步伐加快，背后一凉，耳畔有阴风吹过，“好痛啊。”转过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幻听，一定是幻听。

脚步还没迈开，又是一声低语，“你有没有见过我的腿？”额头冒出冷汗，这次听得真切，向左侧看去，一个骷髅头正趴在她的肩膀上，空无一物的眼睛处直直看着她，牙齿咯咯作响，下一秒，紫凝惊出一身汗，它居然在冲她笑。

甩开骷髅，紫凝发现身体因为过度恐惧紧张而发麻颤抖，脚更像是在地上生根发芽，动都不能动。

“还给我，把我的腿，还给我！”最后几个字宛如在紫凝耳边吼出来似的，紫凝头一晕，反应过来时一双白骨掐着她的双腿，尖锐的指骨意图刺入血肉，红线齐发，硬生生将白骨扯下，洁白的肌肤上被划出一条条血痕。

紫凝倒吸口凉气，操纵红线环绕在她周围。白骨落在地上却悄然消失，不知为何，紫凝忽然想起刚才那颗骷髅看着自己的画面，又警惕了几分。

“紫凝。”听到自己的名字，紫凝下意识看过去，远远的一个人影步履蹒跚地走来，手中的拐杖紫凝再熟悉不过，开口唤出那人的名字：“槐树爷爷？”

“傻丫头。”还是那慈爱的笑容，就连紫凝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槐树爷爷……”连她自己都未发现声音带上了哭腔。

红线吹落在地，紫凝一步步走向槐树爷爷，在他面前站定，盯着那张笑脸，“对不起。”红线从他体内穿过，惊奇的是，连一滴血迹都不曾溅出。

“对不起。”对不起，那日她来迟了；对不起，她没有办法救他；对不起，她没遵守约定。

回想起与槐树爷爷的初见，无论如何，都是她难以忘怀的温暖。

她还记得，那日她失去了一切，望月岛失去支撑坠落凡间，在岛中的她在杀完那两个人后，紧紧抱着娘亲的尸体，在她臂弯里躺下，闭上眼迎接死亡。

望月岛坠落，整个岛剧烈震动，强烈的撞击让她直接昏了过去。在疼痛中，她醒了过来，还是一片尸山血海。那时的她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任凭身上的伤口不断淌血，不止一次对自己说：“为什么你还没有死！为什么只有你没有死！”

每一具尸体在那一瞬间都好像在看着她，瞪的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眼角流出鲜血，仿佛也在问她“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就连她的娘亲也是如此。

紫凝被这一道道目光逼得后退后退再后退，口中发出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害怕，好害怕，有谁能，救救自己！谁都好，救救自己！

隐约她感到身后没有了退路，她闭上眼睛向后倒去，身体坠落的感觉让她感到轻松甚至还有一丝快感，“终于要死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接触到坚硬的土地，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喉咙一甜，抑制不住的带腥味的液体不断从口中涌出，紧接着是双臂，是头还是双腿？她记不清了，只是她始终记得，当时的她有多痛，笑的就有多开心。

这下，她不是多余的那一个了。

骷髅看着紫凝迷失在回忆中桀桀的笑着，那双红瞳迷茫而空洞，破绽百出，想要杀了她简直再轻易不过。白骨掐在玉颈之上，在她耳边低喃：“为什么你没有死？”

紫凝身躯一震，眼底多了挣扎与痛苦。对啊，为什么我还不死？

“你不需为任何人去死，只要为自己活着。”苍老的声音化作甘甜的泉水滋润了她干涸的双眼。对了，那是第一次，在槐树爷爷面前，她哭了。

重伤的她本以为会如愿死去，意识也彻底失去，直到几百年后她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绿色的茧中。没有死吗？还是没有死吗？

这时茧自行破开了，许久未见阳光的双眼一阵刺痛，许久才重新睁开，正对上一张苍老的笑眯眯的脸。

“丫头，你醒了？”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紫凝不解，为什么要高兴？“你……是，你……救……我？”嗓子沙哑，说的话也断断续续的，太久的沉睡，她连怎样说话都忘了。

幸好老人听懂了她说什么，“丫头，你叫什么？”

“紫……凝。”无所谓了，她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紫凝？那紫凝丫头，我是槐树爷爷。”生怕她听不懂，还特地重复了几次，说着，手抚了抚她的头，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真可爱。”

紫凝注视着一张一合的嘴唇，将槐树爷爷牢牢记下，低下头，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眼泪一滴滴掉下的原因。

玉手径直握住收紧的白骨，目光毫不躲避骷髅的视线，用力扯下，“该死的是你。”说罢，手中红线化作的长剑劈断白骨，又狠狠刺入骷髅头骨。

长剑握在手中，全无之前的慌乱，笑容清冷，紫衣翩飞。

她的命只有两个人能够取走，它，也配？

空气里传来刺耳的笑声，“终有一天，你会后悔。活着远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无视对方的嘲弄，她心无旁骛走向目的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会亲自了结自己。

然而眼前浮现出一层层浓雾，被困在迷雾中的她失去了方向，只好停下脚步。她将剑提至胸前，警惕偷袭。

一团黑点渐渐变大，上下飘忽，紫凝不等它靠近，一剑刺去，一看，是黑色的蝴蝶。这里不可能会有蝴蝶，一定有问题。

一只，两只，三只……黑团越聚越多，密密麻麻的一片，在她周围围成一圈，脆弱的翅膀却如剑刃般锋利，只眨眼间功夫，她的脸上，身上算是细长的伤口。

或许是受到血腥味的刺激，黑蝶竟争先恐后地趴到她伤口上，试图钻进去！紫凝抑制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将趴在伤口处的黑蝶尽数打落，可打死一只，还会有一群冲上去。

她企图使伤口快速愈合，然而伤口处却有黑气附在上面，自愈能力无法施展，伤口也不能愈合。可惜紫凝不是妖，不然她至于用妖火便能尽数解决这些诡异的蝴蝶。

只是，她总觉得眼前的情形很是熟悉，却想不起来，也没有时间去想。

她暂时将自己藏匿于用红线包成的茧中思考对策，茧外的黑蝶不肯死心，附在红线上拼命挤向茧内。

妖火？她当初重伤沉睡，是槐树爷爷救了她，几百年如一日的用妖力支撑她，那样的话，才过了十几年，或许她体内还有残留的妖力。

她集中心神，仔细感受体内的法力，乳白色的望月仙力，只有少的可怜的绿色的妖力残存在她五脏六腑上。将那些妖力尽数搜刮集中，也只不过有一个指甲盖那么大而已，根本不足以召出妖火。

一时陷入困境的紫凝左臂一痛，一只只剩下一片翅膀的黑蝶正趴在上面，原本仅仅用来吸食花粉的口器正贪婪地吮吸着她的血液，被刺入的部分已是乌黑一片。

红线间的缝隙里还有黑蝶已经挤入半个身子。

紫凝惊叫着散开红线，跳来那里，还不忘捏死左臂上的那一只，想要呕吐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嗯？没有血？强行打起精神，紫凝的红线挥舞着将冲向她的黑蝶打落，被打落的黑蝶直接化作黑气散开。

果然，这些黑蝶并非活物，既然如此，就好对付的多了。

黑蝶，黑气，不是活物……莫非这些是由怨念构成的假象？

人死后，有些人可能生前受到冤屈或心中充满不甘怨恨，死后会化作怨灵，怨气冲天，危害人间。这也是阴差的职责之一，捉回怨灵，命他们在阴间赎罪，直到怨气尽消方可轮回转世。

怨灵，除了他们，还有谁呢？

他们，原来这么恨吗？昔日仙族竟化为怨灵，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