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若知道，二叔不会没有由头地突然问及自己是否还要读书，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要知道，前些日子二叔可是一直再劝自己放下读书的念头去踏实务工的。而且自己之前也和二叔在这读不读书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见统一，甚至于二叔最近都开始谋算着如何将自己送进城做工的。

在读书这个问题上，为何二叔会有这么大的转变？这件事真是二叔自己想到的吗？还是，有人从中蛊惑煽动了二叔？

张文若可还记得，就在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二叔还曾和自己提过再过些日子他就有法子将自己送进城做学徒的。仅仅一个白天就让二叔如此转变，那必然是有人从旁煽风点火鼓动了他。然而从眼下这种情况来看，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也只有孙家父子了。

“二叔，你和小侄说个实话，是不是刚才孙家父子趁着你们独处的档子，煽动你和我说这些事情的？”

“额…这…”面对张文若的质问，二叔目光有些闪烁，语气也有些惊疑不定，“…拴住，你咋知道的？是不是你刚才来得早了，故意躲着，听着了俺和孙老哥的谈话？”

张文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小侄并没有来早躲着，我就是刚刚才到！”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事儿是孙老哥劝得俺？”

“猜的！”张文若摩挲着下巴，耐心的解释道：“…二叔，你早上还说过，要送我去县城做工的，可是这才过了一个白天你就反悔叫我去读书，其中要是没人捣鬼，是根本不可能的！…二叔，小侄方才和你说了实话，那…也请您老给我托个实底儿，这孙伯父到底是和你说了什么，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动您老。…二叔，小侄知道您的为人，若不是遇到了要命的关卡，您肯定不会改变初衷的！…二叔，您就和小侄说说，到底这孙伯父是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能改变你老定下的主意。”

“屁话！…你二叔是那种见了好处，就挪不动腿儿的主儿么？二叔问你这些，全都是为了你以后的前程考虑！”二叔刚有些恼火，可一看到张文若懵懂疑惑的表情，就立即泄了气，“拴住，你猜的不差！读书这个事情确实是孙老哥托我问你的，只是，你可千万别想岔了！孙老哥可没安坏心眼，他也是为你以后的前程着想才这个做的！”

“唔…我知道了，也懂得你们的苦心！只是…”张文若知道二叔都是好意，也不好埋怨他，只得无奈地问道：“二叔，这件事你能和小侄仔细说说么？刚才孙伯父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孙老哥刚才和二叔说，拴住你以前在县学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县学里的坐馆先生都时常称赞你的课业文章，还曾经断言过，你以后科举必定是状元之才能成大器的…”

“就这些？”张文若有些诧异的问道：“二叔，你不会就听了这些个风言风语，就信以为真改变心意了吧？”

“这哪是风言风语！”见张文若问的轻佻，二叔不禁有些语气不快：“孙老哥说的这些本来就是真的！你爹在世时，二叔可是陪着他去过县学的，人家夫子、山长可不就是和俺们评价你的么！…再说了，即便外人说的话不可信，可是你爹说的话总能信吧！…有一回俺们老兄弟喝酒，他可是亲口夸过你的文章的，说你年纪虽小，但是课业扎实，文章精妙，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器！这些话，俺可是一直都藏在心里的！”

“额，…”张文若无语的暗暗扶额，无奈地问道：“二叔，你就是因为听见了这些对小侄的评论，就答应孙伯父帮他劝我读书？….可是，即便以前小侄的课业再好，那也是三年的陈年旧事了！…你就真觉得，凭小侄现在这幅鬼样子还能当得这些评价？…二叔，你和小侄说句实话，是不是孙伯父告诉你，他要资助我继续读书，而让我继续读书的代价就是和李家大丫退亲转而娶了孙幺妹？”

“拴住，你想什么呢！”二叔有些古怪地看了张文若一眼，悻悻地说道：“孙老哥是说过要继续资助你读书不假，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和二叔提过，叫你和李家大丫退亲的事情！…拴住，你把二叔当成啥人了？在你眼中，二叔就是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么？”

“额…这个…”二叔的质问不禁张文若的语气一噎，“二叔，你别生气！在小侄的眼中您老当然是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的响当当的铁汉！…可是二叔，这孙伯父要资助我继续读书，又不提让我娶他家幺妹…他到底图啥啊？…他总不会想着让我认他当干爹吧？等我以后考上功名，他再跟着沾光？”

“胡说啥呢！孙老哥再浑，他能干出来让你乱认祖宗的事儿？”

张文若话音刚落，就把二叔气的够呛，直要说几句重话教训下这个不识好歹的混球，只是话未开头，就听到田埂外传来一阵咆哮，二叔只好又把满腔的怨火强压回腹中。

“屁话！谁他娘的要认你当干儿子！张家后生，老汉还没到地头，就听到你在这胡咧咧了！”

“额，…是孙伯父回来了？！小侄刚才就是说两句玩笑话，您可千万别当真啊！”一见正主回来了，张文若也不禁傻眼了。

“张家后生，你是不是疑惑老汉资助你读书别有目的？”

孙屠子一边把手里运麦的独轮车放置到田埂一旁，一边对张文若随口问道。

“咳咳…”孙屠子直言了当的询问，倒也把张文若问的尴尬。只是，此事虽说唐突，但毕竟事关己身，张文若却不得不开口询问：“孙伯父见谅，小侄心中确实有些疑问，却不知伯父是否愿意将此间种种如实相告，也叫小侄解除心中疑惑。”

见张文若问的如此光棍，孙屠子不禁不气反而爽朗大笑：““哈哈…读书人就是读书人，不单单会吊书袋子，想得也比旁人细致。…不错！老汉资助你继续读书确实别有图谋！但是，张家后生，你且放宽心，老汉并不是让你和李家大丫退亲，转而娶了俺家闺女！老汉只不过有件事想要求你罢了！这一饮一啄皆是买卖，可不是老汉挣了闲钱就要作妖，非要施恩于你！”

“哦…买卖？有点意思！”听到孙屠子如此说法，张文若不禁摩挲着下巴细细思量起来。

“怎么着….张家后生，对老汉说的这个买卖有兴趣吧？！”

不觉间，孙屠子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来到了张文若身边。

“确实很感兴趣！只是不知道孙伯父口中的这个买卖，到底是什么？…伯父如此爱卖关子，却让小侄心如猫撩，痒不可耐啊！”

“哈哈…你小子也不问老汉这个买卖是啥，就凭地说自个心痒，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和老汉合伙干了呀！…好脾性，倒像个纯爷们！”见张文若说的有趣，孙屠子便毫不吝色的称赞了一句，“诶？张家后生你手里提的这个篮子…唔，这个香味，可是新出锅的烙饼？！…嗯，做了这些活计，正巧老汉有些腹中饥饿…来，浩儿，这是你妹夫给咱们送的宵夜，接着…”说着，孙屠子也不管张家叔侄如何难堪，就旁若无人地从篮子里取出两张大饼，一个递给身后的孙浩，一个却是送到自己口中大吃大嚼。

“孙伯父莫要打趣小侄了，真真是承蒙诸位错爱，我与幺妹姐姐今生实在有缘无份，您老…”

张文若刚想跟孙屠子解释他跟孙幺妹的问题，却又被孙屠子开腔拦道：“哎~！张家后生，你和俺家幺妹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咱们可是再谈买卖的！别再带岔了弯子！”

“额，..好吧！那咱们就说说这个买卖！…孙伯父，您老怀里到底揣了什么主意，咱们也别绕弯子了，还请您明示吧！”

“既然你问得直当，那老夫也就不卖关子直说了！…是这样的，想必贤侄也该知道，老夫家中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孙浩，咱们就不多说了，就是你身旁的那个傻大个；二女幺妹也不多提，你也见了不少回；至于三子孙良，想必贤侄是没有见过的！…俺和你说，俺这个三小子可是不凡，他从小就和他大哥二姐不同，不好杀猪，就爱读书，端是个一顶一的上进！…他呀，今年九岁就…”

“停停停，”还不等孙屠子把话说完，张文若就不耐地将其打断，“孙伯父，您话里的意思小侄算是明白了！”

“张家后生，”孙屠子有些惊讶地问道：“俺这话还没说完，你就明白了？是你二叔告诉你的？”

“叫孙伯父知晓，家叔并没有将此间种种全盘托出，小侄不过是循迹断理，算出来的！...”张文若对孙屠子的表现十分满意，他弹了弹衣袖，淡然地说道：“伯父毋须惊讶，这与小侄来说，不过是小道尔算不得什么！…伯父，您老是不是听闻小侄文采不差，想请我到你府上给汝家三郎孙良做个开蒙发悟的西席先生？

…不过，小侄可能要对不住伯父错爱了，伯父也是知道的，小侄早与李家大丫订下亲事，如果小侄去你家坐馆，势必要在伯父府上住下的。虽说小侄与幺妹姐关系清白，可毕竟是同住一府，教别人知道了，瓜前李下的实在不好听啊！”

“这就是你猜到的？”听完张文若一番概述，孙屠子目瞪口呆的问道。

“咳咳，不错！这便是小侄猜到的！”张文若又弹了弹衣袖，潇洒的说道：“伯父莫要惊怪，小侄于玄学卜卦一道素有心得，这不过小道尔，端是当不得什么！”

“我惊怪个屁！这也叫有心得？你也好意思说出来显摆！”看着张文若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孙屠子不禁有些鄙夷，“张家后生，你哪来的自信要到俺家给老三开蒙？你难道不知道，俺家老三上个月就拜在咱们县的王教谕门下了么？…王教谕你还记得吧？…对，对！就是咱们县学的王教谕，他以前还给你授过课！按照你们读书人的说法，你和俺家老三就算是同窗吧！”

“额，…”听到孙屠子如此一说，张文若也不由得面色讪讪，“那孙伯父，既然你家三郎都拜了王教谕做先生，你还和我说他做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过，咱们要做买卖么？”

“哦，是有这事儿！”孙屠子恍然地拍了拍额头，笑呵呵地说道：“你不提，老夫还险些忘了这茬！…是有个买卖，俺就是想请你给俺家老三做个陪读的伴当，也难怪你想差了！”

“陪读的伴当？”张文若古怪地盯着孙屠子，悻悻地说道：“孙伯父，你是想请我给你家三郎作书童？…小侄可还记得你说过，孙良今年才九岁吧！可小侄今年都十五了呀！这合适么？”

“有啥不合适的！”孙屠子笑呵呵地拍了拍张文若的肩膀，“俺看着就挺合适的！张家后生，你想啊，人家做媳妇的还有寻个年长的当童养媳呢！做书童，还能比做媳妇有讲究？…俺家老三今年才九岁，你也不过才十五，俺瞅着正合适！而且那王教谕以前也教过你，你过去给老三当书童那可就太美了！…张家后生且放宽心，俺虽说请你给俺们做书童，但是你去县学也是能读书的…”

张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