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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错入群芳馆(三合一)
作者:银河果茶本章字数:1.0万更新时间:2016-06-20 11:19:01

“大爷诶,您别数了,也别算了!就你这破脑子、烂记性,要想闹明白这个账目,你数到明年都够呛!…这样吧,您这一竿子糖葫芦,我给您半两银子怎么样?您也别嫌占我便宜,我今儿个碰着你,权当吃亏上一课!以后我要再上街呀,但凡碰着个头发带白丝儿的,都会绕着道挪!”说着,张文若便从临行时孙幺妹赠给自己的荷包里摸出半两银锭递给卖糖葫芦的大爷。

哪曾想大爷不仅不要还犯起矫情来:“公子,你这就给俺半两银子?…也太亏了啊!…就俺这竹竿上的26个糖葫芦,12个糖人14个糖朵儿,总共也才七十八文钱,左右还不到一钱银子,您咋就能多给半两呢!这要是传出去了,亏不得外人又该编排俺强买强卖了!…这位公子,你也是知道的,小老儿做的就是个童叟无欺的买卖,可不能坏了名声!…公子,你要是不信,去打听听,就咱们这一片儿,说不知道俺刘老根是个实诚人!…公子,你也别着急上火,老汉看今儿个的天气不孬,定是个大晴天,咱们爷俩碰着就是缘分,你也别忙着走,咱们再叙叙呗!…公子,您哪儿的人?老汉瞧着你眼生,但是听你的口音又是咱们临近的…怎么着,刚进城的吧?!”

说着,说着,这大爷竟忘记了卖糖葫芦的初衷,自顾自地和张文若叙起家常,说到兴头上,还十分亲昵地拍打着张文若的后背,渐渐地也忘记再攥住张文若的手臂;再往来的行人看来,这一老一少端是不可多得的一对忘年交。

“大爷诶,你不是啥都知道吗!这糖葫芦、糖人有多少,你都门儿清啊!…那你刚才又是扣啊,又是数啊的!耍我玩呢?!…七十八文是吧?!...给,这是一钱银子,多出来的钱,权当我买你这根竹竿了!”

说着,说着,张文若便趁这大爷分神之际从荷包里掏出一钱银子丢给他,然后一把抢过那根插满糖葫芦的竹竿,逃也似地往不远处的一个叫作“群芳馆”的地方奔去;却只留下那个卖糖葫芦的大爷攥着张文若留下的一钱银子暗自懊悔…

坏了,这王八犊子!小老儿就是逗逗他,咋还玩起真的了?!…你这叫我咋弄?!你叫大爷回去后,咋和一干老友交待啊!

………………………

群芳馆,四层的木质结构楼房灯火辉煌,人头赞动,人未到脂粉香气随风迎客,三两龟公吆喝一声清开一条路。张文若大摇大摆地走进群芳馆,虽说他肩膀上扛着一杆子糖葫芦、糖串不够雅观,但是谁规定逛青楼不准自带零嘴?再说了,张文若只不过是过来借个厕所,又不是真要逛青楼!

古往今来只要是青楼画舫就一定会有一位口齿伶俐有知情识趣的鸨母,果不其然,张文若才刚进门,就有一位声音糯软、长相妖冶的女子一步三顾地扭着丰硕波臀迎了过来。

“呀呀呀,我说今儿个早上怎么喜鹊盈门,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呢,原来是来了位俊俏的小郎君啊!这位公子还真是客气,你说你来就来吧,怎地还带了这些个大礼啊!真叫你破费了!…小蝶,怎么还杵着呢?!也没个眼力劲的!怎么还不快把这杆子糖葫芦、糖串从公子爷手里接过来,没见着这位公子都累的一脸赤红、满头大汗了么?!”

这鸨母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个身着绯红彩衣、头戴墨绿绢花、年岁月末十四五的小姑娘笑颜兮兮地从张文若的手里接下那杆插满糖葫芦糖串的竹竿。

“谢公子厚赐,嫣儿姐姐刚才还吩咐婢子出门买些酸甜的零嘴解馋呢!没曾想婢子还未出门,公子就扛了一杆子糖葫芦进门了,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张文若没有理会小蝶,反而苦着脸异常紧张地对一旁的鸨母问道:“这位姐姐,你们这卖书吗?《论语》《诗经》《玉蒲团》都行!你们随便来一本,小生等着急用!”

“《论语》、《诗经》?公子,买书…你该去前面的松鹤斋呀!姐姐这里卖艺、卖身、卖人,可就是不卖书呢!”鸨母风情妩媚地白了张文若一眼,还十分挑逗地舔了舔性感的红唇。

张文若面色更苦,他没有理会鸨母的调戏,而是自顾自地从荷包里摸出一两银子递给她,也顾不上丢人,直接对她小声问道:“大姐,你们这的茅房在哪?求您发发慈悲给我指条明路吧!再晚,小生就…就真的憋不住了!还有…能借我本书吗?”

茅房?书?哦?!难怪一进门就嚷着买书,我本还以为是走错门了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鸨母没有接下张文若递过来的银子,她嘴角微微抽搐,很明显地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笑道:“小蝶,你带这位公子去趟恭房方便方便…这锭银子权当公子赏你的引路费了!至于书么…公子,奴家这里是卖笑的楚馆,可不是卖书的斋馆,这书呀纸呀的,还真没有呢!”

说罢,鸨母便挥挥衣袖转身走了,只是她嘴角噙(住)的一抹笑意却异常扎眼。

“公子,这边请!”小蝶将那杆子糖葫芦交给了附近的一个侍女,侧了个身位,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头前带路。她是一个极具职业操守的好女子,即使她对张文若窘相忍俊不禁,但是她确实忍住了笑意,即便她忍得真的很辛苦。

最丢人的莫过于张文若,人生第一次逛青楼,为的竟是借厕所….

张文若勉强收拾心情,紧紧地跟在小蝶身后。二人进了群芳馆的内宅,走过两三个角门,又穿过一条长廊,最后在走完一条隐秘的小径后终于抵达了茅房所在。

“公子,这里便是恭房所在了…你进去方便,奴婢在这里候着你!”小蝶指了指不远处的木质小房子说道。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张文若略略拱手致谢,便慌不迭地跑了过去。“小蝶姐姐,此处实在不雅,要不你先走吧!小生认得路,待会方便完了,小生一定当面致谢。”

望着紧闭的柴门,小蝶不禁莞尔轻笑,“公子,恕小蝶不能从命,奴家守在这里,自有深意…此地是我群芳馆内宅姐妹如厕的地方,平时外人是根本不能入内的!奴家之所以守在这里,是怕待会有姐妹过来惊扰了公子。”

“哦?!是这样啊!…姐姐思虑周密,此般恩德,小生自当感激不尽!只不过…小蝶姐姐,小生尚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公子勿要客气,直说就是!”

“请问…你带纸了吗?”

“纸?”小蝶怔了一怔,才品味出来张文若话中深意,一张玉面随之羞得通红,连声音也跟着弱了不少:“回公子的话,小蝶来的匆忙并未带纸。…公子若是方便完毕,自可取用恭房内的竹篾收拾后事…”

竹篾?我去,不是吧?!

张文若目光闪烁地打量着右手旁边的一排竹篾不由得陷入沉思;现在摆在他面前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用手,二是用竹篾…张文若权衡利弊老半天,还是无法决定。

转眼间一刻钟过去了,张文若总算是撇着两条腿儿从茅房里挪了出来。

“公子,您这是?”小蝶赶紧迎上前缠住张文若,一脸古怪地问道。

香躯在侧,张文若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他稍稍冷静一下,才讪讪笑道:“咳咳,蹲的太久,腿儿麻了!”

小蝶心有所悟,脸色刷地红了,她底下琼首、默不作声地搀扶着张文若慢悠悠地往前院走去。

一路上二人相顾无言,气氛十分尴尬,张文若为了活跃气氛,便不断地朝小蝶搭话。

“小蝶姐姐,刚才小生…真是要多谢及时援手啊!”

“嗯!”小蝶仍是垂低琼首、红霞满面,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便又缄默不语。

“小蝶姐姐,小生求你个事儿呗…就我刚才那处,您可千万保密啊!”

小蝶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张文若见小蝶总算抬头,态度也不如刚才拘谨,便又搭话问道:“小蝶姐姐,小生还有件事儿想请教你,…你们群芳馆没有男厕吗?”

小蝶见张文若又问自己不雅之事,面上又羞得红了,心中也有些嗔怒,但还是勉强回道:“公子为何这样问?群芳馆自然是有男厕的呀!”

“既然有男厕,那姐姐刚才为何带小生去了女厕?”张文若一脸古怪的问道。

小蝶诧异地瞥了张文若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近啊!公子刚才不是叫嚣着着急嘛?”

张文若“…”

就这样,二人有一茬没一茬地叙着闲话,不知不觉就要回到前院的那个喧闹糟杂的花厅。

“公子,前面就到了,恕小蝶不能再陪你了。”小蝶松开了张文若的手臂,又恢复成二人初见时的爽利模样。

美人离怀,张文若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但是二人毕竟只是萍水相逢,虽相谈尽兴,但无缘无份,张文若很快平复心情,勉强一笑:“多谢小蝶及时援手,此番恩情,小生自当铭记宇内。只是…小生尚有一个不情之请,却不知当不当说?”

小蝶莞尔轻笑,道:“公子不必客气,直说无妨。”

张文若羞涩一笑,又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小生冒昧前来,得幸遇到小蝶姐姐不吝援手,才使我包住颜面,此恩此情,小生终身难忘…只是小生尚有一请求,望小蝶姐姐务必答应!”说到这,张文若稍稍顿了顿,才支支吾吾地继续说道:“就是…刚才….小生去如厕的那些事儿…姐姐能否帮忙保密啊?!事关小生一世英名,拜托,拜托!”说着,张文若便把手中的那锭银子强塞到小蝶怀中逃也似地跑了。

小蝶攥住那锭银子,望着张文若仓皇逃去的背影,不禁有些莞尔,直觉得这人古灵精怪十分有趣,心想,若是再过些时日,待自己登台坐馆,这人能过来替自己梳拢,或许也是不错…渐渐地,小蝶整张玉面布满红晕,耳根、玉颈也跟着泛起颜色。

………………….

“哟~!是公子您呀,怎么着…我们小蝶伺候的还算周到吧…您这下该舒坦了吧?!”

张文若刚刚回到前厅,就又闻到一股香风窜鼻,耳边又听到一声媚叫,紧接着,刚才那个鸨母就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啥就把我伺候周到了?不就是给我引个路吗!有必要说的这么暧昧?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我怎么着人家了呢!…诶?满脸长麻子的那个哥们儿,你瞎瞅啥呢?好好的把你妹!兄弟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没有想你的那么龌龊!

张文若皱着眉头,哭着脸,讪讪笑道:“姐姐说笑了,小蝶姐姐不过就是给小生领了个路,姐姐说的这般暧昧,叫别人听见了别再误会,实在有碍小蝶姐姐的清誉啊!”

鸨母掩口轻笑,“公子爷,您说笑了!但凡入了咱们这行的女儿家,哪还有什么清誉可言呢!咱们都是豁出身子做营生的姐妹,往来的恩客能赏口饭吃,赐个艳名就一顶一的好了!至于那清不清誉的,咱们群芳馆可不像人家百花阁,还真不敢奢求呢!”

“百花阁?…不就是东胜街的那幢小楼么?!…怎么扯到她们了?!”张文若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

鸨母眼中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略有深意地打量着张文若,问道:“哟,公子爷,奴家瞧您倒也眼生,想来定是刚来咱们义阳城不久吧?怎么着…您也听说过百花阁?…那地界可不像咱们这有钱就能来的,人家门槛高着哩!”

张文若想到自己的遭遇,附和地点点头,“确实门槛高!今儿个我过去一打听,她们那进个门儿…又是财呀,又是名呀的!可不容易糊弄进去!”

“怎么着…公子爷,您真过去试过了?”鸨母有些诧异地看了张文若一眼,“那..百花阁的入门的题目…”

说到这,鸨母不由得顿了顿,略有深意地说道:“公子爷,咱们也闲聊老半天了,到现在奴家还不知道姓甚叫啥,如何称呼呢!却不知…”

“哦?!是了,和姐姐聊了许久,倒是小生疏忽了,竟忘记引报家门了!”张文若拍了拍额头,一脸懊悔的说道,“小生姓…”张文若刚要自报家门,却突然想到自己刚才做的那些个丢人事儿,哪还敢爆出真名啊!慌忙改口道:“小生姓孙,单名一个良字,咱们本地庆和镇人氏,家里世代的杀猪屠子;初来乍到,险些忘记礼数,还望姐姐多多包含!”

孙良,本地人…怎么有些耳熟?但是却实在想不起来!这人穿着普通,不像是个有钱人;但他眉清目秀,谈吐斯文,张口礼,闭口仪的,分明就是个读书人;莫非…此人是近期崛起的士林名仕?

鸨母眼珠转了一圈,心中就默默地盘算许多,她为了摸清张文若的底细,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原来是孙公子啊!公子鼎鼎名仕,享誉士林,奴家眼拙…当着您的本相竟发痴地未认出公子来!…敢问公子,您此行过来咱们义阳城,是游学啊,还是访友啊?”

鸨母如此热情,直让张文若受宠若惊,老实答道:“算是求学吧!小生是翠阑书院的院生,因前段时间家中有事,一直盘桓在家,最近料理妥善家务这才重新回来求学。”

翠阑书院的院生孙良?怎么越来越耳熟了?…可我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呢!

鸨母稍稍缓了一下神色,又说道:“孙公子年纪轻轻就拜入翠兰书院,腹中才华定是不凡,想必已经取中(功)名了吧?”

张文若摇了摇头,讪讪笑道:“姐姐说笑了,小生微末伎俩,当不起不凡二字;至于功名么…咳咳,说来惭愧!小生枉读诗书数载,至今仍旧一介白身!”

鸨母年老事故端是油滑,她见张文若神色有异,赶紧岔开话题,恭维道:“孙公子莫要失意,您现在风华正茂、正值当年,功名俗利取之过早只会平白磨砺意气,让您失了进取之心,与您而言百害无一利!…奴家虽然出身粗鄙,无甚夙慧,但是今日得见孙公子真容之后,亦觉得您是非常人也!孙公子勿要挂心,这功名利禄早晚都是您囊中之物!”

张文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莞尔笑道:“孙某承您吉言!若日后孙某侥幸发达,定不忘今日姐姐劝解之德。只是今日小生在外面耽搁太久,家人难免挂念,眼下却只能与姐姐告辞了!…山水有相逢,咱们回见!”

说罢,张文若抱拳施礼,转身往外走去,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己带来的那杆糖葫芦,瞧着上面略微还剩三两串,便顺势抄起来搭在肩上继续往外走。

一见张文若要走,鸨母赶紧追了过去,喊道:“孙公子,您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说走就走了!是对咱们这的姑娘不满意吗?您和姐姐吱个声,奴家这就给你换些个好的伺候你!…哎~!孙公子,怎么奴家越叫你,你跑得越快啊!…您还没告诉姐姐,百花阁的人让你进门了吗?”

此时已经几近傍晚,路上往来的行人着实不少,鸨母才追到门外就见不到张文若的身影,条条巷口四通八达,也不知道他去了何方。

鸨母怅然若失地依靠在门前,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唉~!馆主走时叫我仔细盯住柳叶儿的动作,还曾三令五申地告诫我,一定不能放名流士子进入百花阁…唉~!这才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突然蹦出来个杀猪世家的孙良….也不知道这小子够不够格,到底有没有进去呐!”

“妈妈,您一个人在这瞎嘀咕啥呢?”就在鸨母心神恍惚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如雏鸟新啼的清脆嗓音,接着又出现了个身着绯红彩衣的女子,要是张文若在这的话一定会认出她的。

“哎呦!是小蝶啊!你走路没个声响,像猫儿似的,可吓死妈妈了!”鸨母直把肥硕的胸脯拍的乱颤,没有好气地白了来人一眼,嗔怒道。

小蝶不以为意,掩口轻笑,“妈妈,你这话说的好生没有道理!明明是你自个在这丢了魂似的犯花痴,怎么还埋怨起婢子了呢!”

“你才犯花痴呢!也不知道是谁,才刚见面就领这一个野男人往茅房跑!哼~!明明再过两个月就能坐馆接客了,竟然半刻时辰都把持不住!…小浪蹄子,私会男人也得挑个好去处啊…往茅房钻算是个怎么个调调!也不怕熏得慌!”

说罢,鸨母还装模作样地啐了一口直把小蝶气的够呛。

小蝶虽说从小就混迹在这无言晦气的风月之中,自问见过的腌臜场面也不算少,但她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哪能吃受得住鸨母如此露骨的调戏。

这不,鸨母话音刚落,小蝶就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势要叫她好看,“说,谁才是浪蹄子!谁才是不要脸!明明是你个老骚货叫我领那位公子过去如厕的,怎么跑到你这老货嘴里就成我的不是了!…说,今儿个咱们必须说道明白!要不然…等馆主回来了,奴家非让嫣儿姐姐告诉她老人家,一定叫你好看!”

鸨母一扭身闪过,动作极为娴熟,显然平时二人经常对练,早就把小蝶的攻击手段摸得一清二楚;她也不生气,仍旧混不吝似地对小蝶笑嘻嘻地说道:“哎哟,还长能耐了!当年是谁大冬天的跪在咱们院子门口求咱们赏口饭吃;又是谁掏了腰包给你买了两个热馍馍救了你全家人的?小蝶,俺可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当初哭天抹地的说长大后要报答俺的…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是这么报答俺的?!亏俺刚才见那个姓孙的小白脸有几分姿色,还想着法的撮合你们呢!没想到你不识好人心也就罢了,竟然还挠我!真是让我伤心呐!”

见鸨母又要揭自己伤疤,小蝶渐渐停住手上的动作,一张脸窘的通红,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怏怏了,“不就是俩馍馍么…你还能说一辈子啊!奴家说过要报答你,就一定会报答你!这不…再过俩月,奴家不就登台卖身帮你赚钱了吗!…还有,什么小白脸,姓孙的姓李的…你可不要乱说,叫馆主听见了,你我都是吃不了好果子的!”

鸨母咯咯地笑道:“小蝶,瞧你这话说的…一个月后你登台坐馆那是咱们馆主的意思,又不是俺点着名的让你去的!再说了,俺又不是咱们群芳馆的行首,你赚不赚钱,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小蝶颇为不屑地扫了鸨母一眼,撇撇嘴道:“哎呦,瞧你把自己说的…好像自个就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呢!…哼~!妈妈,你以为奴家真不知道?…是!咱们馆主是叫奴家一个月后登台坐馆,可她原本是要奴家做个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官人的!要不是你在后面拾掇咱们馆主,她老人家能改变主意一个月后卖奴家做红官人?真不知道你这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净满打满算地坑害自己人!”

见小蝶道出实情,鸨母不禁慌了,她回顾左右,见往来者众多,便一把攥住小蝶,将她带到一间无人的净室之中,又插上门闩,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蝶,这事儿…你都知道了?是嫣儿私底下告诉你的么?…这小妮子,我是三令五申地告诫她不要乱传么…她咋就和你说了呢!”

小蝶轻蔑地冷哼一声,赌气说道:“你不要乱猜了,不是嫣儿姐姐告诉奴家的!实话告诉你吧,你前些天和咱们馆主谋划这事儿的时候,奴家赶巧就在一旁待着,是你们没发现我,才叫奴家听了个真章!…哼,成天成天的和奴家说,咱们娘脸有缘分,感情亲是自己人…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人的?!我算是瞎了眼,上了你的当喽!…动不动还老拿当年那俩馍馍说事儿,逼着奴家给你报恩….得!再过俩月奴家就登台卖身了,这可是你的主意,我也不吵也不闹全都依了你的意思,就当报恩了!省的你以后再拿话几对我!”

见小蝶说的委屈,鸨母无奈地暗自叹息,想要笑着劝慰她几句,却发现自己的笑意充满了苦涩,“小蝶,你说的不错,让你一个月后做红倌人,确实是妈妈跟咱们馆主提的!但是小蝶,你可不能怪我啊!妈妈都是好意,可都是为了你呀!

…小蝶,自打见到你第一眼时,妈妈就觉得咱们有缘分,像是亲人!…你也知道妈妈这辈子无儿无女、没家没室的,我可是真心把你当亲闺女的!要不然你才进咱们群芳馆,妈妈就能舍了老脸帮你向嫣儿姑娘那求了个贴身侍女的差事?为的是啥?不就是盼你个好,想着嫣儿是咱们这的头牌,有她在,一能护住你,不让你太早接客;二能让你跟她学点本事,将来等你坐馆的时候咱们能挂个头牌!你又不是不知道,像你这么大的,和你同期拜进门的那些个姑娘,哪一个像你这样都快十五了还能包住处子之身的!

以前你小可能不知道这个差事多难得,现在你长大了还能不知道?

…你可知道一个月后是什么日子,八月十五,中秋节!寻常人家那天过团圆,可是咱们风尘女子哪还有家?但那一天也是咱们最要紧的日子,那天是女儿家点花魁的大日子,是咱们八百里秦淮选花魁的大日子!于我们风尘女子而言,选花魁就和他们读书人点状元没两差,都是改天换命的大事!

小蝶,你长相不错,身段窈窕,又知文识字颇具仪态,本就该是最抢眼的花魁种子;可是你却时运不济,偏偏你坐馆的时候遇到了对手!楚秀馆的小惜玉,如意阁的白玉凤,百花阁的杏儿姑娘,还有咱们群芳馆的楚依依,这一个个的论相貌,都不逊于你,论才华仪态,你们也是伯仲之间,甚至于,有些个还远胜与你!

小蝶,咱们要是按部就班的选花魁,你根本没戏!要想胜出,不出奇招哪能行!

妈妈是过来人,在这风月楚馆摸爬滚打半辈子,啥没见过!这花魁、名妓虽说一线之隔,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花魁是什么身价?名妓又是什么境遇吗?就算你一个月后保住身子,但是你却不一定能选上花魁,即使做名妓也能风光一时,但她却不能风光一辈子,早晚还是得去接客!

倒不如现在舍了身子,多换些簪花来的实在!

小蝶,妈妈是真心为你好啊!”

说着,说着,鸨母的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而眼眶也渐渐地泛起红润。

小蝶也不是个不知好歹,听着鸨母这异常走心的话语,渐渐地情绪也平复了许多,也不再怨恨鸨母无情了。

“可是妈妈,咱们义阳城的花魁娘子不都是清倌人才能当选吗?你叫奴家用红倌人出道…这?”

鸨母抹了一把眼泪,刮了小蝶一个鼻子,好笑的说道:“你个没良心的妮子,倒也不是全傻的,还真就问到了点子上呢!…妈妈和你说了这么多,还能害你?你放心…你刚才说的那一茬,妈妈早就想到了!…妈妈虽然劝咱们馆主叫你一个月后做红倌人,但又不是让你在选花魁当天就叫你把身子交出去。

价高者得,你懂吗!

咱们只要放出风去,等你选上花魁娘子后,就把身子交给那个出力气最多的。

你要知道,那些个男人最稀罕的是啥?是面子!还能有什么能比睡了花魁娘子更有面子的?!这些男人收到了风声,还不像闻着味的狗儿一样扑过来帮咱们?这是计谋,是妈妈几宿没睡觉才想出来的计谋!”

小蝶点点头,又摇摇头,疑惑地问道:“妈妈,你这个计谋不大妥当啊!咱们能这么放风声,别人就不会学着咱们一样干吗?”

鸨母白了小蝶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刚夸你不傻,却又懵了呢!你忘了今年选花魁抢手的都是谁了?小惜玉、杏儿还有那个楚依依,她们都是啥人?一个个自命清高的鬼样子,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更别说那白玉凤还是如意阁阁主赛白凤的私生女了,能放她出来选花魁都实属不易了,还让她献身?她也得舍得?!”

“可是?”小蝶犹豫地看了鸨母一眼,仍是没敢问出来。

“还可是什么?你就放宽心等着做你的花魁娘子吧!…

小惜玉我不敢说她会不会这么做,即便她真的做了,你以为就她那个楚秀馆的靠山能抵得了咱们馆主的手段?

而杏儿所在的百花阁,又有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花魁娘子只能卖艺不敢卖身,她就是有那个心思,也得有那个胆量去说服她们的阁主,就柳叶儿那副火爆脾气…嘿嘿,我看悬!…

那剩下的就是咱们群芳馆的楚依依了,她是寄住咱们这的,不归咱们管,但是你也别担心,人家外面有相好的,她还一心等着做显贵人家的阔太太呢!哪能随便失身!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她那个相好的着实有些手段,明里或许不敢资助她夺花魁,但是暗地里说不定会玩些花活!”

“但愿如此吧!”

小蝶无奈地叹了一息,随口敷衍了鸨母一句,就低下琼首不在说话,她心里明白妈妈是在为自己着想,也知道做花魁娘子的好处,毕竟自己也服侍了一个花魁娘子好些年,如何不明白娼门里的斑斑点点呢!为了做花魁,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介意耍些手段;但是她一想到要当花魁就得丢了身子,心中还是有些怅然若失,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鸨母是真心心疼小蝶,见到她如此失落,心中不禁有些不忍,但是一想到此事事关重大,而且自己还担着任务,为了自己的前途,同时也为了小蝶将来的命运,她不得不狠下心来,“小蝶,这个事儿咱们娘俩可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别懊悔,更不要把妈妈的谋算传扬出去。左右不过是一个月的事儿,一咬牙一闭眼也就过去了,没啥好心烦意乱的!…妈妈前头还有事儿,就不多待了…”

说罢,鸨母就转身欲走,只是临了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赶紧停住脚步,回头对小蝶问道:“小蝶,今儿个来咱们群芳馆借茅房的那个孙公子,你可还记得?”

小蝶有些古怪地说道:“借茅房的孙公子?…妈妈,你是说那个扛着一杆子糖串的年轻公子吗?..怎么了?…您有事儿找他?”

鸨母摇了摇头,说道:“妈妈倒不是有事找他,只是对他的来历有些好奇罢了!他说,他叫孙良,咱们本地庆和镇人氏,家里世代以屠夫为业,还是翠阑书院的院生,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这有什么古怪?那位公子不是说的很详尽吗?妈妈要是觉得他报出的身份是捏造的,大可以吩咐下人去查证一番啊!这有名有姓的,定然不会是伪造的!

鸨母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倒不是觉得他的身份有问题,而是觉得他这个人有问题!小蝶,你不知道…这个姓孙的家伙之前和我说他去过百花阁,可他去了百花阁又为什么跑到咱们群芳馆呢?他就不知道咱们两家有宿仇?难道…他是替百花阁的人过来打探咱们情报的!

可他为什么又带着宿便跑到咱们这儿借茅房,百花阁难道就没有能让他方便的地儿?难道…这是他的一个借口,他其实是在麻痹咱们!

可他既然要麻痹咱们,为什么又扛着一杆子糖串过来扎眼呢?难道…这杆子糖串有什么特殊的寓意;难道咱们群芳阁出了内贼,他抗的那杆子糖串就是她们之间的接头暗号?对了,这两天嫣儿姑娘不老是说她嘴里发苦,想吃些酸甜可口的零嘴化化痰么…难道内贼是她?!…要不然…就是这糖串里面被这姓孙的小子下毒了,肯定是百花阁的人得知咱们的台柱子嫣儿姑娘这两天想吃糖串,就特地雇了这个姓孙的小子过来投毒…好呀,好狠的妇人毒心呐!老一辈人常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妈妈我本来还替咱们叫屈;可是今天…我算是信了!咱们群芳馆与她们百花阁虽然势同水火,一直明争暗斗相互打压,咱们也着实耍过不少下作手段,可咱们怎么着也没想过谋人性命呐!今儿个这百花阁真是被咱们逼到绝境了,竟然舍了姐妹情谊干出这般绝人性命的事儿出来….不成!嫣儿姑娘刚才好像派人过来取了个糖串回去享用…老天爷,这可是咱们馆主临走时托付给俺的台柱子啊!你可不能出事儿哟!”说着,鸨母也顾不得再和小蝶交待太多了,匆匆忙忙地转过身撒丫子就往外跑去。

然而小蝶却无语地暗暗扶额,其实她心中也有个猜想,她想,这姓孙的公子之所以没在百花阁解决肠胃之事,反而跑到群芳馆借茅房,八成是百花阁的门人看不上他不让他进门,你想啊,他出生在屠夫世家,没钱没地位,即便他是翠阑书院的院生,可就瞧他一进门喊得那些话里的意思,那是一个敢用《论语》《诗经》擦屁股的狠人呀!这能像是个饱读诗书的道德君子?!老天爷你可别吓我!

至于他身上抗的那杆子糖串么….唔…这个还真不好说!

哎呦,不行!奴家怎么突然肚子疼了?我昨儿个也没喝凉水啊,而且这大热的三伏天,我都多大的人了,总不能冻坏了肚子吧?!

哎呦,不行!妈妈说的太对了!孙公子带来的糖串有毒!奴家就吃了一串,这就疼的不能行了…

孙良!奴家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我还好心的领你去茅房,你竟然如此坑害于我!

…………….

“店家,再来碗凉粉,我要打包!”

“啥?打包?”卖凉粉的小摊贩一脸古怪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吃罢抹嘴的张文若,“客官,俺们这是卖凉粉的,不卖包子!您还知道您刚才吃的啥不?那叫凉粉!凉粉!…”

………………..

“孙良吾徒,为师原本还想看在你师兄张文若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可你为何如此顽皮,打个喷嚏竟然能溅为师一脸的鼻涕…唉~!为师菩萨般慈祥的老人竟然叫你逼得要犯嗔戒,真是罪过罪过!…孙良,左手!”

“恩师,徒儿真不是故意的!…但徒儿也不愿多做解释,更不敢祈求您老的原谅;但是咱们能不能换只手啊!”孙良眼泪汪汪地盯着他那只肥的已经连他自己都认不得左手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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