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书放下，移步至另一张满是小工具的大桌前。这张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乔亚大师大概看出了我们两个兴致勃勃的眼神，说道：“其实我都可以明天再讲的，一天为你们灌输这么多知识……但是以往的进步者都是接受能力卓尔不群的好孩子，我相信你们也可以。如果我能在一天之内将这里的一切规矩与原则告知于你们，那我们就可以尽快走入正常的训练节奏了。”

说着，他从手边取出一本旧书，那书的厚封皮从根上裂开，中间的线也断了好几根，有要散开的可能。“修补这样一本书需要用到我手里的这些工具。先取出里面的断线，然后用针线重新把里边每一打缝好，最后再穿起来。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用镊子把每一个卷曲的书角拉直，然后用小烫片将每一页烫平。第三步是用等离子切割器将一些边缘染墨，或侧边上写过字的书整个切掉0.1至0.2毫米的边。第四步是用透明胶将书封皮的内侧重新粘牢，然后内覆上一层新的纸。最后一步是给封皮断裂处上胶，并适当着色。听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是非常繁琐复杂的工作。这里的旧书非常多，平均十五天才能完整修复一本书，我需要你们每天花一小时来帮助我。慢慢学，不着急。”

我们开始动手学着做，的确如乔亚大师所说，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差事。我显得手忙脚乱，稍微一个颤抖，镊子就掉了。而且在来这里之前从没见过针和线，把它们串在一起竟然比完成一门考试还要困难。林娜将一小打书册比好，让我用等离子切割器沿着边裁下。结果，我摁下开关没拿好，切割器就脱手了，将桌子齐齐削下一个角！乔亚大师反手接住，将之关闭：“千万别出这样的差错，冯！这东西可是要过人命的。”我当然知道他在指什么事，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想到等离子切割器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最后，我索性站在那里看乔亚大师和林娜配合，说实话，我的悟性太差了。

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乔亚大师将所有工具收好放回原位。我瞥见那干净的透明胶切割器，显然这是一个新的，不是麦克斯拿给我们看的那件证物。“今天你们学的东西够多了，一个好觉可以让你们的大脑重新保持清醒。就这样吧，你们可以挑一本书拿回房间看。”我们仿佛得到了奖励一般，忙跑到里面打算找一本新鲜的图书来看。林娜跑到了紧里边，而我的位置更靠边。我觉得这就跟我们两个人的性格一样，她喜欢冒险与钻研，而我则喜欢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叙述历史。我正在一个个书脊的名目中间徘徊，忽然一个侧身瞥见了左侧高耸的大落地窗帘。我探了探头，正见乔亚大师在翻动刚才那本书，我赶忙伸手将左右两道窗帘的交接处拨开一个小口，探目向外望去。就见外面一片漆黑，影影焯焯能够见到大玻璃罩之下，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而且横向看去，八个方形的悬窗只比头大一点，人的身体根本钻不出去。

“那窗户不要轻易碰！”乔亚大师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我慌张从窗帘处钻出头来，对道：“不好意思，这里……”他道：“这片地方都是建立在悬崖上的。尽管地势险要，想从里向外、外向里渗透都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为防万一，我们还是在外层玻璃之间的金属架上通有1500V的高压电。虽然是为了防盗，可还是未免有些危险，因此又在玻璃内侧装了石棉做的窗帘，就是你面前的这两道落地窗帘。”“石棉？”我问道。乔亚大师点点头道：“石棉是绝缘体物质，你这样一个文科生终于孤陋寡闻了。”林娜听后笑了笑，我也显得很尴尬。这一切打消了我几乎所有之前的设想：“凯伦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出去。”我坚定了这个想法。

我们挑了书走到门前打算离开。“对了，你们要选择一项业余的爱好来填补空白的时间。养殖、加工、锻炼、沉思、修书，一共五项。明早给我答案。”乔亚大师补了一句话。跟随他出门时，我清晰地看到门后一排吸附式挂钩的最右端留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圆形空白，那想必就是失踪的挂钩的位置。

这天晚上，我和林娜都是抱着书本度过的。我们从来没有渡过过这样舒适惬意的一夜，曾经的空虚在此刻暴露无遗。林娜合上书，似乎仍不满足地看着我道：“冯，今天我们应该做 爱。”我转头看着她柔美的眼睛：“乔亚大师明显没有给我们提供这样的条件。”林娜有些失望：“冯，你不觉得奇怪吗？书上说，夫妻是具备合法同居资格的男女。但是我们睡觉也不在一张床上，做 爱也不在一个房间。这算夫妻吗？”我对道：“可是乐土的居民都这样生活啊，这事向来如此。”“向来如此就一定对吗？”林娜反问着我。

我们两个沉默了许久，脑子里被一些古怪的问题反复折腾。直到她打破了僵局：“我决定了，那个业余爱好，我选择修书。”“那我就选择养殖花草。”我道，“麦克斯既然用植物来标记，就说明他一定能进入实践区。”

转过天来，当我们两个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乔亚大师时，他还是露出了吃惊的神情：“冯，不得不说你的选择令我非常意外。一般来说，进步者们都会选择锻炼、修书之类的爱好。像你这样钟情于花草的人真的很少，或者说绝无仅有。不过也好，或许你的出现会使我们时间区的一草一木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活力。”“但愿如您所言。”我微微鞠了一躬回应道。

就这样，每天六点和晚上七点，我都会前往时间区栽花种草。这件事看似简单，实际上还是很不容易的。好在绝大部分流程都是最新科技在帮忙，需要我参与的都是些笨蛋干的活儿。我一连忙活了三天，发现乔亚大师并不常来这里，尤其是晚上，他基本会在自己的书房静思。直到第四天，我刚一进实践区，就发现自己的平时用的几件工具仿佛变动了位置，但这种变动只有工具的使用者才能发现，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我吃惊之余就感觉身背后的树丛中发出了细微的摩擦声，紧接着传来一句：“冯，你果然没令我失望。”

我猛然回头，惊道：“麦克斯？！你……你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