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茂林被她笑得心惊，仿佛他要另外找人的想法被她洞悉一般。他不由再次打量眼前三人，倒是顺势坐在床边。
他一落座，千舞也就拍拍两人手臂，让灵蛇夫人和玉毅然暂且坐下。
两相对峙，屋内瞬时沉寂下来。只隐约听到床上之人呼吸渐平，俨然是药力发挥作用。
齐茂林心下一松，如此医术放眼天下也是翘楚！怎么就没听过他们?还是他们本就是隐姓埋名！
想到这种可能，他立马回想玉毅然买房之时那番应答……来自麒麟城郊……可玉毅然并没施手，倒是这夫人……他突得灵光一闪，灵蛇夫人?
对了，这世间除了与神医齐名的灵蛇夫人谁还能有如此精湛医术?再想到神医死后，朝廷和玄门到处寻找于她，莫非因此隐姓埋名躲到了这里?
若真是如此，那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抓住灵蛇夫人，无论是交给朝廷还是玄门，都能得到莫大好处！
只是这灵蛇夫人的年纪与传闻之中的似乎不太吻合……难道也是乔装……罢了，是真是假，一诈便知！
他突然起身行礼，开口打破沉默，“灵蛇夫人大驾光临，齐某有眼无珠，还请见谅！”
灵蛇夫人心内大惊，却依旧面不改色回道:“族正大人怕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灵蛇夫人！”
齐茂林一笑，“夫人不承认也无妨。只要消息传出去，自有朝廷和玄门的人亲来验证。”
灵蛇夫人不由惊怒。她这几月虽然足不出户，却没少派孩子们出入茶楼酒肆，以探听外界消息。自然知道朝廷和玄门的人挂出重赏来找自己，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去给两个臭道士医治！
她正犹豫如何应对，只听千舞笑道:“祖母，我就说族正的钱难挣，看吧，都搬出朝廷和玄门来威胁，看来是想赖账了！”
齐茂林被她笑得面红耳赤，“我可没说赖账。只是想弄清恩人是谁！”
千舞冷笑，“哦，那我就告诉你好啦。我们确实与灵蛇夫人有些关系。我祖母就是她的嫡传弟子！”
“什么?”齐茂林一脸惊讶，没听过灵蛇夫人有弟子啊！
可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陪嫁到麒麟山庄之后鲜少在江湖走动，若是教徒授艺，外人也难知晓。再看她的年纪，也与灵蛇夫人不符……
千舞见他信了几分，叹息一声，“自从庄主夫人枉死之后，灵蛇婆婆悲痛欲绝打算进入万兽谷隐居。就领着我们奔赴这里，可惜她毕竟年纪大了，不敌路上劳苦，驾鹤西游而去。我等秉承婆婆遗志，打算在此隐姓埋名……”
“我们当然想平静度日，可若是族正大人不许，那就放出消息好啦。反正我们与婆婆医术差了一截，即便治不好玄门道长也不丢人。只是若因此让两位道长空欢喜一场……”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留给他去遐想。毕竟元亨因医治不利迁怒于大夫和荐举人的的消息屡屡传出。她就不信他不知道。
齐茂林怎会不知，即便是灵蛇夫人亲往也不见得能完全治好，何况是她的徒弟……如此他倒是打消了把他们交出去牟利的念头，那么就只有杀掉？
杀掉怕是不太容易，灵蛇夫人当年毒霸江湖，她的嫡传弟子自然也精通毒术……何况他们进到宗府有那么多人看着……
可若是不杀，他们已经知道父亲秘密，若是传了出去引来仇家……
正气氛诡异，不知如何演变，就听一声咳嗽，床上的齐族长悠然转醒。“茂林……”
齐茂林满脸惊喜，急忙俯身，“爹！您醒了?”
齐族长虚弱喘息，“把它撕掉……”
齐茂林知他所指，压低声音道:“爹，大夫还没走呢！”
齐族长不管不顾，颤抖着右手在脸上拂了一把，用尽全力将那假面扯掉。“我不能带着张假脸入土……”
齐茂林心里痛惜，“爹，您会好的……我请了名医救您！他们是灵蛇夫人的弟子……”
齐族长缓慢侧头，看了一眼，摇头道:“不用了，我杀伐太厉，造孽太多，死不足惜……茂林，你切不可再学我滥造杀孽……”
齐茂林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父子两个正凄然相诉，就听一个声音肆无忌惮插话进来，“鬼门关走一圈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早有此番觉悟，也不至于伤了天和，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齐茂林眼神一怔，满面涨红，戾气又起。他转头怒瞪千舞，眼神似欲将她碎尸万段。
玉毅然忍不住心里叫苦，这个小祖宗，刚有缓和之机怎又去火上浇油！虎啸冲谁不知齐茂林无儿无女，被人暗称“绝户林”。
谁知齐茂林咬牙切齿的咆哮一声:“老子有儿子！有儿子！”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
千舞冷笑:“是啊，可惜入了空门，有与没有不一样吗?”
此话一出，几人具是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齐茂林大惊失色！这个秘密除了他和父亲，再就是那个女人知道，其他人早已灭口，是不可能传到外人那里去的。何况他们初来乍到！
灵蛇夫人和玉毅然面面相觑，实在猜不出她哪里得的消息。
“自然是你们面相告诉我的！”千舞玩味一笑。
“胡说八道！少给我装神弄鬼！”齐茂林大吼。
“哦，看来族正大人是不信了，那我具体说说如何?”千舞看一眼齐族长真容，又回神盯着齐茂林的脸面，目光灼灼，直透人心。
“你六亲缘薄，年幼丧母，与父离散，八岁之前应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后来你父亲故地重游，才找到你，与你团聚。可惜好景不长，你们突逢巨变，九死一生，逃到这里。”
“你……你怎么……”齐茂林大吃一惊，齐族长也目瞪口呆。
“你们在此艰难度日！财运不兴，福禄不旺！约么十年光景方才遇到你的六合贵人，开始站稳脚跟。此人应在妻妾宫，是命中正缘，所以你定是得了妻子助力。当然你和你父亲必然也用了些非常手段！”
齐茂林脸色变了变，一脸难堪。玉毅然突然想起坊间流传，说这齐茂林是上门女婿，齐府偌大家业其实是他妻子所有。只是因为他妻子吃斋念佛，不理俗务，加之齐族长视婿为子，让他全权打理一切，才让人忘了他其实是个外人！可观眼下情形，齐族长怕是早被人易容替代，而替代之人正是齐茂林的亲爹！
千舞挑眉，继续说道:“你有五年平和之运，虽然财运渐兴，却是子女运薄，期间连有三子，皆未落地成人！”
齐茂林脸面煞白，一脸难以置信。
千舞又继续说道:“而后三年，你大运降临，应在福德宫、财帛宫和子女宫，想是这期间你才得以掌权添丁。”
齐茂林就想起那时深受器重，财源广进，紧接着初为人父，怀抱幼子，何其春风得意……面色不由一缓，可转眼愤恨涌起，他这好不容易盼来的亲生骨肉竟被他的妻子……
“你若从此积德行善，安享富贵，也不会落得骨肉分离！可惜你命里水土相战，众劫奇财。必是夺人财物，占人妻女，贪图享乐，才冲撞了你的六合贵人。加之你父亲杀孽深重，报应于你，所以你妻宫发难，将你命中独子舍弃空门。”
齐茂林面色又是一白，终是没有言语。
齐族长倒是老泪纵横，激动说道:“是我的错！……是我造孽！……才让亲家草草掩埋，不得风光大葬！是我对不起儿媳和孙子！”
“爹！”齐茂林见他悔恨交加，硬是强辩，“您也是为了我们好，为了保住这份家业！是她想不通！何况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是她与我赌气，才把孩子舍了人！”
千舞冷笑，“幸亏舍出去，不然怕是也受不住你们的因果报应，不及成年就得夭折！”
“什么?”齐茂林大惊失色！齐族长也吓得一哆嗦。
“哼，那三个未及落地就已命丧的孩子岂是人为?错！天意如此！若不是你妻子将他舍与高僧，这些年又吃斋念佛暗行善事为你们赎罪，才保住你儿子性命！保住这大宗府的运道！那串佛珠估计是高僧送给她的，没想着倒是为你们挡灾化劫！实话告诉你，刚才要不是有佛珠护体，你爹早被那些他杀的冤魂煞气吞噬了，哪里还能等到我们来救！”
千舞开天眼望向后院依然在喃喃念经的妇人，不由气愤填膺，“她本才是这齐宗府的真正主人，却每日寒灯苦佛忍受思子煎熬，白白让你们两个大恶之人享受荣华富贵！真是天理何在！”
齐茂林如遭雷击，神魂具震！突想起她给他佛珠时的情景。“我既嫁与你，就认命为你赎罪。如今儿子随高僧而去，只留这串佛珠作个念想。这是高僧法器，愿你戴在身上一为思己之过，一为逢凶化吉！你我夫妻之情就此了结，以后再无瓜葛！”
他不由颤抖着手掏出怀中佛珠，因为每次见它就想起儿子，让他恨意难平，可又不舍丢弃，所以就给了父亲。没想到它竟然为父亲挡掉一劫！
以前种种浮现脑海，他顿时悔不当初，泪流满面，飞奔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