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宝宁拉着时青雪在屋里坐下,小脸羞红,似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才小声地说起:“过几日不是正好七夕乞巧节吗?”
时青雪点点头,脸上疑惑更甚,一个每年都会有的乞巧节哪里值得时宝宁费心了?
“往年我身子不好,基本上什么宴会祖母都不许我参加,可今年我身体好了很多,而且太后娘娘的花笺也送来了,所以我想……”时宝宁犹犹豫豫的,最后的话就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毕竟,任谁也不可能相信,作为时国公嫡长女时宝宁竟然从没有参加过任何宴会,还需要为参加宴会做功课。
可惜时宝宁在这事上还真问错了人。
时青雪虽然听懂了,但她仍然迷茫,反问:“一个乞巧节的晚宴罢了,左右不过是那些吃喝玩乐闲聊天的事儿,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啊!”
实在是在青雪看来,时国公嫡长女的身份已经足够尊贵,不需要再在宴席上特意去讨好谁,维持平常的礼仪往来即可,而这些,时宝宁不用人提醒就能够做得比她还完美了。
时宝宁轻叹口气,心中暗叹:六妹妹性子使然,从不做小伏低,虽没什么问题,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哪怕理论上她的身份比六妹妹还更为尊贵,她也还是会担心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冲撞了贵人,或者交往的礼数够不够周全?
只是这些担心都没法跟时青雪细说,时宝宁只好换了个问法:“我久不出门,对时下流行的着装都不太了解,乞巧宴会该穿什么我心里都没底,还有宫里贵人的性情如何,交谈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能跟我说说吗?”
“这个简单,我等下让夏芒跟宫里尚服局的嬷嬷问问,看今年参加的几位贵人都穿什么衣服,我记得太后娘娘喜欢暗紫金纹的、皇后娘娘喜欢红色、柳贵妃常穿赵粉色的服饰,只要避免与这几位的服饰颜色相撞就行了。
至于性情,太后娘娘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小辈闹腾,姐姐只要不出圈儿她都会喜欢你的;皇后为人严谨……”
时青雪常在宫中走动,对宫里娘娘的喜好都十分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还不对时宝宁藏私,把她知道的一股脑都告诉了宝宁。
末了,她又总结道:“姐姐,你别担心。你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不出大错,都不会有人挑刺的,她们巴结你还来不及呢!你若是太小心翼翼了,反而让别人以为你软弱可欺。”
“我也知道是这个理,只是我还是有点儿担心。我听说这次太后娘娘把京都里叫得上名号的世家嫡女都请了,我担心有哪里做得不好丢了咱家的脸。”
时青雪笑嘻嘻地拉过姐姐的手,再次让她放心,拍胸脯保证:“别担心了,难得你现在身子好了能参加宫宴。你尽管放开心情去玩便可,有什么事我给你顶着!”
“你这丫头,夸海口也不脸红!就不怕我到时候真赖你呢?”时宝宁被这么一劝说,心情也放松下来,揶揄调笑回去。
时青雪可不脸红,高昂着下巴,表示:“我可没夸口,太后娘娘最疼我了,又有玉真替我在前头顶着,我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时宝宁虽然觉得自家妹妹太骄傲了,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轻轻点了点青雪的前额,心中又是高兴又是羡慕,“那到时候姐姐可就跟着你了,你可别嫌弃!”
“不会的,你不知道我之前有多盼着你也能参加呢!不然时家总是我和三娘参加,着实无趣得很!”时青雪撇撇嘴,小声抱怨。
时宝宁不由得皱起眉,柔声劝导:“我知道你与三娘关系不睦,但她说到底还是你的姐姐,祖母一直盼着我们姐妹友爱和睦,你凡事也别太和她计较,若是让奶奶那么大年纪还为你们的事劳心就不好了。”
时青雪努努嘴,对时宝宁的话有些不屑,但想到大姐姐对莫淑君的敬爱,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转开话题:“七夕乞巧,宫宴上免不了有许多活动,都是些女子无聊的玩意儿,姐姐愿意就做,不愿意就推了,不要太放在心上。”
青雪是武将的后代,深受祖父和父亲的影响,加之性格外向,喜欢骑马射箭,还擅长舞枪弄剑,倒是对女儿家的玩意不怎么在意。
时宝宁也是知道这一点,只微微颔首,心中却道:你有任性妄为的本钱,我却得事事遵守礼法,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时青雪与时宝宁,倒真是一对亲姐妹,都是真心地关怀着对方,想为对方着想,但她们性格中的差异却也无法忽视。
这时候,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将会给她们将来的关系带来多大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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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乞巧节,是莫国女子的一个大日子。
这一天,对月乞巧,可以求姻缘,也有乞智巧,更是闺阁好友间交流谈心的好日子。
每年这个时候,太后娘娘都会设下宫宴,邀请众位年满豆蔻的世家贵女进宫参加庆典,共同乞巧。
时青雪已经参加过两年了,在她记忆中,今年的乞巧宴会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只是她刚同时宝宁来到宴会,三公主莫玉真就兴冲冲地跑过来,“青雪,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来看我呢?”
青雪这才想起,重生到现在,她一直都在为时宝宁的病担忧,一直不曾与莫玉真好好聊过,不由得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这我可不管,你就是为了别人把我给忘了!”莫玉真哪里不知道时青雪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但她就不乐意对方为了别人忽视她,亲姐姐也不行。
叉着腰,霸道地说:“除非,你今天一天都陪着我不走了,我就原谅你!”
看见莫玉真傲娇的神情,时青雪哪里还能不明白:她这好友是在变相地邀她进宫作伴呢!
若是往日,时青雪自然是愿意的,但是眼下时宝宁正用期盼的目光看着她,不愿意她走又不好违逆莫玉真的意思,她也不太放心将时宝宁一个人丢在这里,只好选了个中中间间的法子:“皇后娘娘向来不拒你的,要不你过来同我们一起坐吧!”
莫玉真这才转头打量起端坐一旁的时宝宁,神情中带点挑剔,半晌才不情不愿地答应:“好吧,但你今晚可得去我宫里睡。”
玉真公主向来我行我素,此时竟然愿意退而求其次地迁就,时青雪不可能不感动,连忙答应:“好,我陪你。”
略加思索了会儿,她忽然笑着调侃:“我看你是又想偷懒了吧!”
往常只要时青雪进宫,莫玉真就有完美的理由不去勤学堂听课了!
“哪有嘛!”莫玉真白净的小脸扯过一抹红,想伪装过关,但已经被了解她的时青雪一眼看破。
顿觉尴尬,摆出公主的架势,佯怒道:“哼哼!时青雪,你好大胆子,连本公主都敢嘲笑,不要命了吗?”
时青雪早习惯了莫玉真说不过她就摆身份压人的性子,根本不接这茬,反正她家公主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倒是时家三娘时宝瑾听了,立即严肃地训道:“六妹妹,你这是什么样子?平日先生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吗?
三公主好意相邀,你非但不领情,还肆意编排起公主,知道的会当你同三公主感情好,不知道的还道我们时家没家教呢!”
这一番长篇大论说得时青雪和莫玉真一愣一愣的,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莫玉真更是不客气滴嗤笑出声,直接斥道:“本宫同青雪聊天,有你说话的份吗?既然知道本宫在同青雪开玩笑,那你就给本宫闭上你的嘴!”
时宝瑾本意是想在莫玉真面前讨个好,没想到反而被对方一通教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得想找个地板钻进去。
好在这时候太后娘娘进场,所有人暂时安静了下来。
太后凌瑞音今年六十五岁,是当今皇帝的生母,身份地位卓然超群,却鲜少过问小辈们的事,因此反倒赢得小辈们真正的敬重。
太后慈祥的目光环视整个宴会,最终落在了穿着鹅黄对襟襦裙的时青雪身上,不由一笑,“小雪儿快到哀家面前来,哀家都好久不曾见过你了!”
时青雪踱步走到太后面前,规矩地行了个万福礼,嘴上甜甜问好:“青雪见过太后娘娘,多日不见,青雪想死您了!不过您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肯定没有太想小雪儿!”
整个莫国,大概也只有时青雪敢同那么没大没小,反而还让太后心情舒畅的。
“你这丫头,真是……”太后听了时青雪的话也是一阵失笑。
明明都是夸她气色好的话,偏偏就青雪这一句尤其让她心情舒畅,便捏了捏对方的鼻子,笑骂:“几天时间不见,连我们小雪儿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时青雪乖乖让太后捏住要害,正想像往常那样同太后娘娘讨巧一番,却忽然看见自家长姐正一个人落寞地坐在人群中,像是被人孤立一般。
她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故意嘟嘴小声抱怨,“哪有嘛,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可太后娘娘就是不信我。我知道了,肯定是您看见小雪儿的姐姐来了,就不喜欢小雪儿了!”
其他世家贵女看见时青雪又在太后娘娘面前讨好卖乖,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不屑,然而这并没什么用。
反正只要有时青雪在,太后娘娘通常是瞧不见她们的。
可没想到时青雪这回竟然敢光明正大地在太后面前给时宝宁争宠,做得如此出格,太后娘娘会如她的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