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周折,纳兰锦终于回到了璟王府。这来回折腾几次,天色都暗下来了。
纳兰锦回房后,懒得去璟王府的温泉,直接命下人抬了水沐浴。
而后屏退了所有侍女,自己一人在屏风后沐浴。 温热的水缓解着筋骨的酸痛,她将自己受伤的手搭在木桶沿上。及腰的长发披散下来,当真如画中人。
纳兰锦突然感觉一阵疲累,便靠在木桶沿上闭上了眼睛。
她睁开眼时云吟正在屏风外叫她:“小主子。”
她感觉到木桶内的水都凉了,道:“我这就穿衣出去。”
即使木桶的水凉了,她穿衣时也感到了热意,她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头,只着一件中衣,出了屏风。
云吟唤道:“小主子,王爷来信了。”
纳兰锦听闻此言,猛然抬起了头,道:“信?”
“是的,王爷还未到兖州,便写了信送府里了。”云吟的声音明显带了几分笑意。
云吟将手中的信递给她,纳兰锦接过信封, 信封中似是有什么东西,摸着像是钗子。
云吟差人几个粗使婢女将木桶抬出去,便退出了房门。
纳兰锦走到桌旁坐下,仔仔细细地看信,信封左上角有一朵桃花,她轻轻拆开了信,一个木簪掉了出来,木簪十分质朴,先不说普通的材质,就连一朵花也没有,但通体十分光滑,一摸便知制簪之人有多用心。
纳兰锦眉眼弯了,她摩挲着木簪,像是那人手中的余温还在上面。她又拿起了信,信的内容十分简单,只有 “安,勿念。”
笔锋原本凌厉,但好似书写者刻意放缓了下笔速度,三个字收敛了凌厉,多了温柔。
纳兰锦指尖轻拂过三个字,低下头,看不清神情。
她拿起一支笔,也不起一张新纸,只在下面回了一行字,又按照原来的样子放进信封,只单单留下了那支钗子。
做完一切,她将信封放在桌面上,走至窗边,打开了窗户, 时节已入夏,今夜无风,微微有些闷热,月色朦胧,那一点冰冷而亮的尖令她想起那人领口处露出的肌肤。
她抿了抿唇,关上了窗户,留下了一条缝通风。
随后落灯,就寝。
屋内瞬间静默下来,燃了一半的花烛已然凝固,透过窗户留下的一条缝,似是还能瞧见夜色中女子睡颜如莲。
一方处于万物俱籁之境中,另一方却置身刀光剑影下。
纳兰璟胭脂色衣袍在夜色中格外显眼,负手瞧着面前刀剑交错之景,面色冷冽。
接近兖州,他们找了家客栈歇脚。刚入客房,便有黑衣人破窗而来。
云吟带着暗卫与一众黑衣人打得难分难解,可其中一黑衣人突然冲出了战局,剑锋直指纳兰璟。
纳兰璟似是感觉不到剑的逼近,站在原地依旧没动,在剑锋离纳兰璟一寸之际时,剑身寸寸断裂,掉在了地上,落地的声音却被一旁的打斗声淹没。
黑衣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后退一步,还握着剑柄的手发抖得厉害。
纳兰璟一拂袖,只见银光一闪,黑衣人倒地,咽喉处淡淡一丝血迹,方才落在地上的剑的碎片中血迹一闪而过。
此时,风乍起,驱散了空气中飘着的热意,纳兰璟衣摆拂动,越发衬得身姿笔挺。
不多时,黑衣人不敌,逃走了。
云林想追时,纳兰璟制止道:“不必追了。”
这时,纳兰渊与纳兰逸慌慌张张赶来,外袍都没穿整齐,纳兰渊道:“璟王叔,发生什么事了?”
纳兰璟扫过纳兰渊与纳兰逸,目光划过他们不整齐的衣袍,道:“无事,回去睡罢。”而后又对云林吩咐道:“收拾干净。”
云林道:“是。”
语罢,他缓步进了客栈。
纳兰渊目光自纳兰璟的背影收回,看向那一摊剑的碎片,以及黑衣人咽喉处淡淡的血迹,眯了眼,不愧是璟王,深不可测。
纳兰逸即使衣衫不整,依旧端得儒雅姿态,道:“皇兄,不知你是否听到打斗声了?”
纳兰渊面不改色,道:“睡熟了,没听见。”
两人眼神擦过,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刺客一出,打斗如此激烈,又怎么可能听不见,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这事,交给璟王处理,最生妥当了。
这厢云林已指挥暗卫收拾干净了,他朝纳兰渊与纳兰逸一拱手,随即退下了。
纳兰逸瞧着了无痕迹的地面,微笑道:“璟王叔的暗卫果然不同一般暗卫,手脚麻利。”
纳兰渊瞥一眼纳兰逸那张狐狸一般的脸,拂袖而去。 纳兰逸晃悠悠地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 进了客栈。
云林刚踏入纳兰璟厢房,就听得纳兰璟问道:“信送到了吗?”
云林一愣,信?刺客还有信吗?
纳兰璟道:“送到璟王府的信。”
云林抽了抽嘴角,刚被刺杀过,王爷竟然还心心念念着信。他恭敬道:“回王爷,已送到。”
纳兰璟想到璟王府的人,眼神柔和了些,又归于平静,他道:“今日刺客之事,你如何看?”
云林道:“依属下之言,应是兖州。”
纳兰璟扬眉,语气冷然道:“还未至兖州,兖州的人就等不及了。”
云林低下头,默然。
纳兰渊与纳兰璟隔了三个厢房,他已脱了外袍,只着中衣坐于桌前。
他道:“兖州暗处之人还未查出来吗?”
素心道:“殿下,今日派人去查,发现……”她顿了顿,又接道:“安插在兖州的暗桩全部被拔了。”
纳兰渊的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道:“兖州……到底是谁!”
纳兰逸厢房与纳兰渊相隔,听见了声响,道:“看来皇兄是遇上了麻烦了。”他嘴角一勾,道:“隐墨,如今在兖州的暗线是不是断了?”
隐墨低头,道:“殿下英明。”
纳兰逸眉目温和,良久,才叹道:“兖州果真是个好地方啊。”
此时月亮仍高高挂起,清冷的光洒落在光秃秃的地上,如霜。
次日,纳兰锦去上书房时,有些咳嗽。
云吟担忧道:“小主子是不是着凉了?”昨日她关了窗,今早却是开着的,估摸着是小主子闷得慌打开了,但昨日半夜不知为何又起了风。
纳兰锦道:“不碍事。”
云吟心道,回府后得给药老说说,小主子若是着了风寒,身子便会越发不好了。
纳兰锦嗓子不大舒服,但也没当回事,只是今日听讲时,头昏昏沉沉的,只瞧着傅吟生拿着书走来走去,瞧得她头疼。
再到射箭时,连箭也拿不稳,虽然昨日一直未中靶,但箭的方向却都是向着靶心,今日别说靶心了,整个靶子都对不准。
苏竹眼看着纳兰锦次次将箭射偏,于是朝她走过去,这一走不要紧,纳兰锦的箭却又偏了,这次偏得更离谱,明明苏竹不在靶子周围,但箭偏偏朝他而来。
苏竹用宽大的衣袖一拂,拂落了凌厉的箭,箭落在地上。苏竹挑眉,若不是纳兰锦步子虚浮,他都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苏竹道:“公主今日是不是身体不适?”
纳兰锦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头,瞧着苏竹模模糊糊的面容,道:“不知道。”
苏竹:“……”。
他唤来云吟,道:“你家公主身子不适,且在屋内歇息着,请太医来吧。”
云吟一惊,赶紧扶着纳兰锦,准备到最近的偏殿,但纳兰锦则努力睁着眼睛道:“回府。”
云吟顿了顿,突然想到纳兰锦身上的毒,便对苏竹行礼:“苏大人,可否容公主回府医治?”
“哦?是怕宫中太医医术不精,治坏了公主的身子吗?”苏竹状似不经意发问。
云吟抬眼,便撞上了苏竹似笑非笑的表情以及他那双冰冷的眼眸。她收回视线,却想不出如何回答。
纳兰锦掐了掐自己的手,清醒了些,道:“本宫这病太过微小,怎敢劳烦太医,苏大人且做好本职罢,本宫先行一步。”语罢她便率先转身离开,云吟赶紧跟上。
突然转换的称呼代表纳兰锦身份从学生变成了公主,学生自是不能忤逆老师,公主却可以命令老师。
真是有意思……苏竹一笑,随即走到李识身边,指导他射箭。
…………
自客栈被刺杀后,纳兰璟一行人也未在客栈多停留,快马加鞭赶向兖州。
当马蹄踏进了兖州传说中繁华的一方土地时,却令众人大吃一惊。
空荡荡的大街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物什,摊子也无人管,只单单摆在那儿。果皮烂瓜丢得随地都是,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腐烂的味道。
他们骑着马刚到了知府府上,便有人自各个不起眼的角落蜂拥而至,他们手拿各种物什朝纳兰璟一行人扔来。
“你们这些个贪官!”
“贪官!”
“什么玩意儿!”
接连而来的骂声和物什令纳兰璟一行人措手不及,云林一边赶紧护住纳兰璟,一边驱散百姓。
纳兰渊和纳兰逸打小生活在宫中,哪见过这样的阵仗,措不及防地被扔了东西。
片刻后,百姓纷纷散去,只余下浑身脏乱的一行人。
纳兰璟被云林护着,加上宽大的袖子阻挡,也只有袖子脏了些。
可纳兰渊与纳兰逸就没有这么幸运了,纳兰渊头上飘着一只菜叶子,纳兰逸肩头上则滑落半个鸡蛋。跟在他们身后的素心和隐墨也遭殃了。
众人整理衣着时,知府府上的大门缓缓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