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锦循声音,定睛看去,只瞧得一保养得当的妇人风情万种地走来,她话中含着些许轻佻,却又不让人感觉十分轻浮。
顾铮然勾唇一笑:“有了意中人便不来了。”
“那为何又来了?”
“意中人不要我。”顾铮然语气故作失落,眼神瞥向纳兰锦。
纳兰锦此时恰好将视线从那女人身上移到顾铮然身上,只见少年目光炽热,盛满了光芒,而那光芒,对着她。
她一时怔愣,他真的喜欢她吗?
“还有不要顾公子这般人物的姑娘,我可得好好瞧瞧。”女人语气略带些夸张。
顾铮然一笑,不再接话,转而为纳兰锦介绍:“这是管理醉红颜的玉姑。”
纳兰锦颔首示礼,此时玉姑才看清楚她的容颜,她眼睛微瞪,身体凝滞了。
顾铮然道:“玉姑,可是有什么问题?”
玉姑回神,摇了摇头,故作打趣道:“没问题,不过,这姑娘生得好别致,让我都看呆了。”
“玉姑能看出来她为女儿身?”顾铮然道。
玉姑笑说:“醉红颜估计是姑娘们最多的地儿了,可不得知道吗?”
玉姑又接道:“那顾公子还要姑娘吗?”
顾铮然道:“要啊,就把画浅招来吧。”
玉姑眉一挑,道:“顾公子一来就挑我们的头牌啊。你且等着,我给你去叫。”
不一会儿,一个眉眼艳丽的女子款款而来,她手中抱着琵琶,面容带笑。她看到纳兰锦的长相时,面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后恢复
玉姑欠了欠身,随后退出了。
画浅行了礼,优雅落座,勾唇道:“二位想听什么曲子?”
“醉红颜。”顾铮然道。
“好。”画浅应了,纤纤玉手拂动,曲子开始。
最初带着些许雀跃,像是少女怀春的心事,含尽人间笑,可不知为何渐渐平缓了,然后由平缓转为凄凉,转折有些生硬,像是少女被迫进入了悲伤。待一曲尽了,余音似在,悠悠悲伤仍在延绵。
“为什么名为醉红颜?”纳兰锦出声问道。
“您是问曲子还是这楼?”画浅笑意不改。
“既是这曲子又是这楼。”
画浅瞥了一眼她熟悉的眉眼,垂眸,声音低低:“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她只念了这一句话,不再说与此有关的话,转而浅浅一笑,道:“二位还有想听的曲子吗?”
“想听故事。”顾铮然语气轻佻了些,却又不讨人厌,只感到带了些调侃。
“顾公子,这儿的故事您都听了几遍了,还听不腻啊?”画浅语气轻俏。
顾铮然自然回道:“怎么会腻?只要是画浅讲得,讲几遍都是顶好的。”
画浅可不敢接他的话茬,只道:“玉姑那儿的故事可比奴家多了去了,您且去找她讨要故事吧。”
“也罢,你先下去吧。”顾铮然道。
画浅弯了弯腰,便抱着琵琶出去了。
“你想给我讲故事吗?”纳兰锦目光如水般清澈。
顾铮然扬眉:“这故事,我讲怕是不合适。”他稍稍一停顿,喊了玉姑来。
玉姑手里捏着个帕子进来了,她道:“顾公子有何事啊?”
“玉姑,讲讲你们这儿的故事吧,给这位姑娘。”顾铮然散漫道。
“哟,顾公子不肯开金口给这姑娘讲吗?”玉姑打趣道。
“她怕是不怎么信我,况且这事你来讲最合适了。”顾铮然似是带着淡淡惆怅这般道。
玉姑瞧了二人一眼,道:“方才画浅为你们弹了醉红颜吧?”
顾铮然以手支头,示意她继续讲。
“当年醉红颜的头牌名绾儿,她姿容才艺皆出色,可却是个清冷的性子,后来一位公子爷偶然看到了她,一见倾心,频频来醉红颜,只为了见她。但不知为何,自那一天过后,那公子爷再没来过。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公子爷终于来了,这次来是纳她为妾。”玉姑道。
“她同意了?”纳兰锦问。
“是,她同意后便进公子爷的府邸作了妾,可也至此以后,她的消息便少了。只知她后来过得也并不如意,生下了一个女孩,便去世了。”玉姑似有惆怅,叹了一口气,又道:“就是这么个故事,不值得一听。”
一时间,屋内静默了,好一会儿,顾铮然才示意玉姑出去。玉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纳兰锦眸色沉沉:“你带我来这儿就是让我听这么个故事?”
“也不尽然,这儿光景可是不错哦。”
“顾铮然,你怎么知道我听没听过这个故事?”女子冷然的话语骤然响起。
顾铮然目光一滞,停留在了女子身上。
纳兰锦目光没看他,只盯着面前梨木桌几。气氛默了默,纳兰锦抬起头,嘴角挂着微笑,道:“行了,今天且就这样罢,多谢世子。”说着她起身,出门。
顾铮然攥紧了拳头,不说话,只静静坐在原位置一动不动,纳兰锦也不去看他,只关了房门。
只见玉姑在门前立着,纳兰锦道:“不知您可是还有事?偌大的醉红颜事儿不少吧?”
玉姑看着纳兰锦的眉眼,不禁恍惚,她的手抬起,想抚一抚她的脸。
纳兰锦皱眉,后退了一步,道:“玉姑!”
玉姑回神,行了个礼,道:“奴家失礼了了。”
纳兰锦突然靠近玉姑,道:“无妨,不过,醉红颜仅仅是个门户人家吗?”
玉姑眼波浮动,道:“可不是么?不然还能是什么地方?要是硬说的话,这儿也算是个收容破落户姑娘的地儿。”
纳兰锦道:“京城青楼,醉红颜一家独大,那我就不得不佩服您的手段了。”
玉姑垂首:“您缪赞了。”
纳兰锦挑眉,道:“告辞!”
纳兰锦下楼时,只见一个侍女匆匆过来,与玉姑耳语几句。
玉姑先是蹙了眉,而后笑道:“璟王竟然来了,真是稀客。”
纳兰锦身形僵了僵,随即在原地停住了。
玉姑道:“姑娘要与奴家一同瞧瞧璟王的风采吗?”
纳兰锦回首,只见玉姑笑吟吟瞧着她,她道:“好。”
纳兰璟得知纳兰锦来了醉红颜,赶紧赶来。
玉姑手帕一甩,道:“王爷也来这里找乐子?”
纳兰璟道:“找人。”
“是找姑娘吗?”
“方才是否有一位少年领着少女进来?”
“哎……王爷,来都来了,先欣赏欣赏醉红颜姑娘的舞姿在谈这些事可好?”
纳兰璟不答,反而目光投向二楼,只见顾铮然趴在栏杆上,正向下看,看到纳兰璟,他惊了惊,王叔这样的人物也来逛窑子?
他下楼,行礼,道:“王叔今日可是较为清闲?”
“不清闲,来寻人。” 纳兰璟道,“锦儿呢?”
顾铮然耸了耸肩:“刚出来就不见了。”
纳兰璟蹙眉。
只听此时琵琶声响起,身段姣好的女子如游鱼般进入舞台。
玉姑看着台上的舞,叹道:“记得王爷第一次来醉红颜,台上也是这个舞。”
纳兰璟此刻的注意力被舞台中央的女子吸引,无暇他顾。
玉姑和顾铮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女子身姿柔美,手腕纤细,一举一动皆醉人。
纳兰璟目光恍惚,描摹着女子的舞姿,好似又回到那年,一曲醉颜红惊叹满座,绝艳天下。
不知何时,一曲罢,台下人寂静无声,良久,有人道:“好!”一时间,众人拍手叫好。
纳兰锦微微欠身,她自是知道自己何时最生风姿,她传承母亲,舞艺比她更为精湛,但她却总是跳不出她的韵味。
她低垂着眉眼,随一众舞女一齐下了台。她正准备进房间换下舞服时,被人拽住了胳膊。
纳兰回头,只见一女子眉目美艳,只不过两颊凹陷,徒增了些凄苦。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
纳兰锦问道:“有事吗?”
那女子抬着下巴,道:“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纳兰锦语气平静。
“看你模样,刚进醉红颜吧?区区一个新人丫头,刚上台就是领舞!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
“那你又是谁?你就够格了吗?”纳兰锦玩味。
女子下巴抬得更高了,她身旁的丫鬟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道:“我家主子可是如今醉红颜的头牌荷香!当然够格!”
纳兰锦微微勾着唇角:“你若是头牌,醉红颜的招牌都能被你砸了!”
荷香眉毛高高挑起,扬起手,眼看一巴掌就要落下,她突然又收回,迅速地倒在地上。
纳兰锦转过头,果然,玉姑、顾铮然以及纳兰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只见荷香哭泣,道:“玉掌事,这女子不知从何而来,一上来就欺辱我。”
玉姑看了一眼纳兰璟,纳兰璟面无表情。她咬了咬牙,一巴掌呼上了荷香的脸:“你胡说什么!这位姑娘可是贵客,怎么可能同你一般计较!快!把荷香带下去!”
荷香身边的丫鬟赶忙低头:“是!”她拉了拉荷香的衣摆:“姑娘,我们……”
荷香恨恨瞪了一眼纳兰锦,扶着丫鬟的手,捂着脸,离开了。
玉姑朝纳兰锦欠了欠身:“我家姑娘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纳兰锦摇了摇头,而后抬头对上纳兰璟平静的视线,一瞬间,纳兰璟又移开了目光。
纳兰锦闭了闭眼睛,他定然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