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深冬了,雪缓缓飘落,竹林覆上了厚厚的雪,有些竹叶不堪重负,一折身,雪啪嗒一下落下,与覆盖在地上的雪融为一体,看不出踪迹。
纳兰锦打着灯笼站在府邸外,披着斗篷抬头看府邸上头空落落的一片。
忽然,马蹄声传来,她转身,看那人着胭脂色衣袍,在雪中格外惹眼。
她挥了挥手,纳兰璟策马来到她面前,看到了停留在她发间的雪。
闲溪一直在一旁守着,听到了马蹄声,赶紧将马牵进了府。
大雪漫漫,时不时的风掀起呼啸声。
纳兰璟拂去纳兰锦头上的雪,给她戴上帷帽,接过她手中的灯笼,道:“下次别等我了。”
纳兰锦轻轻摇了摇头:“我想等你。”
纳兰璟也不强求她,只道:“下次让闲溪给你拿把伞,再拿一个暖手炉。”
纳兰锦点点头,纳兰璟握了握她的冰凉的手,牵着她准备进府。
纳兰锦却拉着他,停顿了一下。
纳兰璟回过头:“怎么了?”
纳兰锦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府邸上方,道:“除夕快到了,府邸也得有个牌匾吧。”
“好,今晚就将牌匾挂上去。”
门吱吱呀呀的声音响起,两人踏进了府中,关上了门。
窗门已经关紧了,纵使外面风雪交加,屋内也温暖如春。
两侧灯盏中火苗微微摇曳,照着宣纸。
纳兰锦挽起了袖子,帮纳兰璟磨墨,纳兰璟顺手沾了些墨,在一块牌匾上题字。
字写好后,纳兰锦忍不住探头看了看,落雅居。
就算纳兰锦没见过名家的字,但也知道纳兰璟的字是极好。
纳兰璟道:“待明日让闲云挂上去就好了。”
“能不能……我们现在一起去挂。”
纳兰璟微笑:“当然可以,走吧。”说着他拿过纳兰锦的斗篷,给她戴上了帷帽。
门刚刚打开,夹杂着雪的风便冲撞而来。
纳兰璟用宽大的袖子为纳兰锦遮了遮,拿过一柄伞,撑开,纳兰锦一手拿着牌匾,另一只手则拿过灯笼,照着路。
伞很是宽大,将两人遮得严严实实,伞柄是竹子做的,还隐隐有着竹子的香气。
两人并肩在雪中缓缓而行,留下的脚印很快又被雪抚平。
待到了门外,纳兰璟接过纳兰锦手中的灯笼放到一旁,抱着她站到了屋檐上,纳兰锦将牌匾安上。
待她回过头来,纳兰璟正盯着她看,她朝他一笑,抱紧了他。
风雪依旧肆虐着,灯笼在雪地里半明半灭,但却看起来格外温暖。
次日,雪已停了,闲溪和闲云在院中扫雪。
纳兰锦捧着一杯热茶,坐在屋檐下,看院中的雪景。
纳兰璟做了糕点拿过来,放到她面前。
纳兰锦拈了一个,刚尝了一口,梅香便溢出来了。
纳兰锦吃了一半糕点,还想再拿时,纳兰璟拦住了她的手:“糕点吃多了,小心积食。”
“可是……这是阿璟你亲手做的……”那日她仔细观察了他的手,原本如竹般修长的手,指腹间留了淡淡的疤痕。
纳兰璟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她也安静下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小跑着回了屋,片刻后,又回来,拿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他。
纳兰璟接过,打开了手帕,是一块玉佩,玉佩上雕着零散的竹子,竹子有些歪斜,一瞧便知雕刻人手艺生疏。
纳兰锦有些犹豫,道:“我雕得不怎么好,若是你不想要……”
纳兰璟却毫不犹豫地系在了腰间,玉佩的质地终归是好的,看着便清贵。
纳兰锦偷偷翘起了唇角。
纳兰璟忽而道:“云林与云吟快要回来了,待他们回来,便一起布置府邸吧。”
“嗯,后日就是除夕了,他们能在除夕之前回来吗?”
“今日便能回来了。”纳兰璟道。
纳兰锦轻轻嗯了一声,懒懒地躺在摇椅上,一动也是不动了。
果真,傍晚时分,云林和云吟便到了府邸。
纳兰锦抱了抱云吟:“回来便好。”
云吟用力点了点头。
除夕前,他们便布置好了府邸,府邸并不大,很好布置。
屋檐上挂着红绸子,厨房里装满了吃食,每个屋子都亮堂的很。
纳兰锦与云吟、云林几人聚在小小的耳房内,一片寂静。
闲云百无聊赖地靠着屏风,提议:“小主子,要不玩个飞花令?”
纳兰锦微笑:“好,先去温几壶酒。”
待云吟拿过来温好的酒,纳兰锦接过放在桌子上,道:“都坐下吧,不坐下怎么玩飞花令啊?”
云吟、云林与闲溪都愣了愣,没敢坐,闲云却搬过一个凳子:“快,小主子让坐下呢。”
众人看了看纳兰锦眼角眉梢的笑意,也搬过板凳坐下了。
闲云道:“那便从我开始了,雪落梅枝三分香。”
第二个是云吟,她接道:“残雪留春作飞花”
第三个是闲溪:“谁人雪中拈花笑。”
云林干脆道:“携灯踏雪过青石。”
听到这句诗,云吟手指屈了屈,这句诗描写的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最后一个是纳兰锦,她道:“长安道上雪满衣。”
闲云接过:“不识园中尽雪情。”
云吟思索了一下,道:“剑挑灯中情似雪。”
云林听到云吟的诗,也不自在地抓了抓衣角。
纳兰锦随意调侃道:“这么一听,云林与云吟的诗倒是能连上呢。”
“小主子!”不知是不是烛火的原因,云吟双颊泛红。
众人皆笑了起来,云林还是木着一张脸。
纳兰锦也一笑,不再说话。
到第二轮飞花令时,云吟不知为何,答不上来了,喝了第一杯酒,尚还有余热的一杯酒下肚,熏得人晕晕乎乎的。
紧接着又来了第三轮,纳兰锦也没想起来,也喝了一杯酒。
又过了几轮,屋中的人皆是带着酒气,勉勉强强地接着飞花令。
纳兰璟来时,便看到纳兰锦眯着眼睛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断断续续道出一句诗:“问……世间……情为何物……”
纳兰璟看了一眼醉倒在一旁的四个暗卫,也没说什么,抱起纳兰锦。
纳兰锦睁大了眼睛,大着舌头道:“阿璟……你可回来了……”
纳兰璟无奈:“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高兴啊……”纳兰锦忽而笑得欢快,“和你在一起,高兴啊……”
纳兰璟眉眼柔和:“好,高兴。”说完,他抱着纳兰锦回了自己房间。
出门时,纳兰锦还不忘提醒云林:“云林……照顾……好你的心上人……云吟……”
云林酒量不错,尚还清醒,他扶起云吟出了耳房。
云吟被人扶起,便撑开了眼皮,映入眼的便是云林线条坚毅的脸。
云吟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额头,道:“你……不就是那个……木头疙瘩?”
她推开他,道:“木头疙瘩……是不能扶人的……木头疙瘩是用来靠的……”说着,眼看她就要倒在雪地上了。
云林赶紧扶住她:“云吟……”
云吟却紧紧闭上了眼,没应他。云林背起她,送她回房。
回京城前几日,云林在城墙上伫立,那夜天色暗淡,无月无光。
忽然,背后传来声音,他警惕地摸上了剑,转过身,便看到提着灯的云吟走过青石板,走到了他身边。
那夜还有些许积雪,云吟应是没踩稳,脚下一滑,云林连剑都没来得及插回剑鞘,赶紧接住了云吟,谁知剑尖挑灭了灯。
那夜,他看着云吟的脸,感受着自己异常的心跳,想……
或许,他对这个姑娘动了心。
就好似小主子说的那样,他的心上人,是云吟。
纳兰璟抱着纳兰锦要把她放在床上时,纳兰锦却搂着纳兰璟的脖子不放。
她含含糊糊道:“我知道……你要抛下我,所以我要缠着你。”
纳兰璟听到她这句话,便知道前些时间他冷落她三天,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他几乎是叹息道:“阿璟永远也不会抛下你的。”
纳兰锦看着他郑重的眼神,双手捧住他的脸,道:“阿璟,你怎么这么好看?见你第一次,我就想,这人真好看。”
说着她靠近纳兰璟,贴上了他的唇,咬了一口,道:“好看的东西一定是好吃的!”
纳兰璟眸色幽深,把她放在了床上。这次纳兰锦放开了他,躺到了床上,不再闹腾。
纳兰璟摸了摸自己被纳兰锦咬破的唇,出了门,足足在门外站了半夜。
次日,纳兰锦醒来,只觉脑袋疼痛,她挣扎着起了床,纳兰璟便端着醒酒汤进了屋内。
纳兰璟道:“下次如若再饮这么多酒,我就将府中的酒全搬出去了。”
纳兰锦吐了吐舌头,接过醒酒汤,刚喝了一口,便看到纳兰璟嘴角的伤,问:“阿璟,你的嘴……怎么了?”
纳兰璟斜睨她一眼:“没什么。”说完便出去了。
他出去的快,纳兰锦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微红的耳朵。
但只看着这番动作,纳兰锦便出神了,这样的纳兰璟不再似那个温润的君子,倒还像是那张扬的少年。
他,一直是他,从未变过。
纳兰锦将醒酒汤一饮而尽,这般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