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把玩着酒杯，看着寿宴的场景，插话：“不知璟王如何看？”

一听丞相问出口，众臣的目光赶紧转移到纳兰璟身上。这个问题想问的人不少，可却无人敢问，既然丞相都问出口了，他们自然迫不及待地想听答案。

纳兰璟一双眸子清淡如水，出乎意料道：“既是为国，那便许了吧。”此言一出，寿宴中的人都震惊了，时间仿佛都凝滞在这一刻。

璟王对三公主的好，天下人都看在眼里。三公主在璟王心里的位置昭然若揭，可如今他竟同意三公主与南晋和亲，难不成他过往对三公主的好都在演戏？

众人都瞧着纳兰锦的反应。

纳兰锦显然也被震惊了，不过很快回过神来，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王叔是真心要我嫁去南晋吗？”

纳兰璟也淡然道：“是！”

纳兰锦闭了闭眼，道：“好。”我向来听你的话，你让我嫁，我便嫁。

她对着李静穆跪下，道：“太后娘娘下旨吧，儿臣接了。”

李静穆也回过神，笑着对百容道：“去，将皇帝的圣旨取来。”

纳兰故明亮的眼睛黯了黯，他虽小，却知道此时根本阻止不了太后，只能看着太后代他下旨。

纳兰锦接过圣旨道：“谢太后。”

李静穆心情似是很愉悦，道：“出嫁之日为半月后，你且搬宫里来吧，哀家为你准备嫁妆。”她说着这句话看向纳兰璟，纳兰璟却一脸平静，没有阻拦她。她眉梢的喜悦又添了几分，这纳兰锦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啊。

纳兰锦顿了一顿，道：“是！儿臣这便回璟王府收拾，先行告退。”说完她转身，衣摆划出漂亮的弧度，看也不看纳兰璟一眼，便走出了乾清宫。

李静穆举起酒杯，朗声道：“既然国家大事已解决，那便继续欢庆皇帝的寿辰吧！”

众臣只得低下头称是。

歌舞响起，又一派奢靡之景。

纳兰璟也没追上去，只静静坐着喝酒。

李静穆看到，眼中的得意又添了几分。

丞相不露声色，摸不准纳兰璟是什么路数。

顾铮然站起身，要出乾清宫时，顾留寸拉了拉他的衣角，对着他摇摇头。此时，局势未定，不该如此莽撞。

可顾铮然拉开她的手，道：“无事。”

雍王妃显然也注意到了，可却也没阻拦。

顾留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她这哥哥看似花心风流，其实最重情义，这辈子，怕是都要栽在三公主身上了。

璟王，到底是什么意思？顾留寸眯了眯眼，心里默默思量。

纳兰锦径直出宫，步子踏得飞快，顾铮然费了些气力才赶上她，抓住了她的胳膊，道：“旧友重逢，不喝上一杯吗？”

纳兰锦对他微笑：“你瞧我，像是有心情喝酒的人吗？”

“哎，喝酒还要论心情吗？喜了喝一杯开怀，哀了喝一杯伤心，就连平常的日子都能喝上几杯人生。”顾铮然说得有理有据。

纳兰锦思量了一下，竟也点了头：“说的挺有道理！走，喝一杯吧！”

两人出了宫，一直等在宫外的云吟和闲云瞧见她出来了，赶紧迎上去，纳兰锦挥挥手：“你们不用管我，在这儿好生等着便好了。”

云吟看纳兰锦又同顾铮然混到了一处，道：“小主子……王爷……”

纳兰锦有些不耐：“不说了，我先走了。”

云吟看着他们并肩而行，蹙了蹙眉，喃喃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闲云听到了，随口一说：“大抵是这小祖宗又闹脾气了吧，总不能王爷把她嫁出去了。回来王爷哄哄就好了。”

云吟想着也是，便也没追究。

夜幕低低地垂着，如同要覆住三分人间，街上的小贩已收摊，挑着担子回家了，还未打烊的几家小店仍然开着，酒杯碰撞的声音时不时响起，醉醺醺的言语夹杂其中，听不甚清。

“这几年来，你过得怎么样？”纳兰锦显然已经醉了，脸颊发红，眼睛亮得如酒壶里清澈的酒，灯下的她看起来有有几分哀伤。

顾铮然低垂下眼帘，手指敲着杯沿，眼中多了些不知名的情绪：“我啊，还挺好的。你呢？”

纳兰锦听闻此言，咧开嘴笑了，笑得欢快，她端起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酒顺着她的嘴角留下来，顾铮然下意识想帮她擦掉，纳兰锦却一把挥开他的手，擦了擦流到脖子上的酒，抹了一把嘴，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道：“你可不知道，我过得可好了……”

顾铮然微笑听她说。

“我呀，和阿璟……在一起，就特别高兴……特别高兴……”纳兰锦说着说着，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起来，“他会哄我睡觉，会给我做糕点吃，也会保护我，我好欢喜……可是，我……”说到这儿，她哽咽了。

纳兰锦眼中的两行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流了下来，但眼睛依旧是亮的，盛满了星光。

“我……真的……”纳兰锦想说些什么，但又停顿住了，顾铮然问：“你真的……怎么了？”

他瞧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自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可他的心口却隐隐发疼。

只见纳兰锦嘴角勾起，摆了摆手，道：“不说也罢。”说着她又倒了一碗酒，举到顾铮然面前：“来！喝吧！”她硬是和顾铮然的酒杯碰了碰，将顾铮然的酒杯碰得倒在了桌子上，酒杯中的酒洒落，顺着桌沿一滴滴流下。

顾铮然将酒杯扶起，再抬头看纳兰锦时，纳兰锦已然趴到了桌子上，手中还攥着碗沿。

顾铮然使劲捶了捶自己发疼的胸口，自嘲一笑，他付过酒钱，背起纳兰锦，走出了小酒馆。

此时月亮趋近半圆，星星也环绕其四周，一派静谧之象。

少年背着少女，行走在夜色之下。

纳兰锦趴在顾铮然背上，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嘟囔道：“阿璟……”

顾铮然束发的黑色发带顺着他的侧脸耷拉下来，掩住了他的眼神，只听他声音平静：“我不是阿璟。”

纳兰锦笑出了声，眼泪却不断地向下滚，落在顾铮然肩头，凉得顾铮然发颤。

背上的少女道：“对啊，阿璟不要我了，所以阿璟便不再是阿璟了。”

顾铮然脚步顿了一顿，不再说话，背着她往雍王府的方向走。

正这么走着，胭脂色衣袍映入眼帘，在月白的夜色的中烫得人眼睛发疼。

纳兰璟接过顾铮然背上的纳兰锦，抱着她道：“今日有劳顾世子了，本王会将谢礼送至雍府的。”

顾铮然一笑：“不必，我，心甘情愿。”

纳兰璟道：“顾世子心甘情愿是一回事，人情又是另外一回事，锦儿不能欠别人人情，本王会替她还的。”说完他抱着纳兰锦便要离开。

“璟王叔！”顾铮然叫住了他，“你……喜欢她吗？”

纳兰璟看向怀中的人，不言语，抱着她出了顾铮然的视线。

月光照在顾铮然身上，孤零零的背影格外清晰。

璟王府

纳兰璟抱着纳兰锦进了她的院子。

闲云啧啧两声：“没想到今日我随口一说，竟然还猜对了。你说，这王爷为何会同意小主子去南晋和亲？”

云吟担心地瞧着，道：“王爷的心思，我们便不要意图揣测了。”

闲云懒懒瞧她一眼：“虚伪！”

云吟才不与他计较，转身便走了。

“对了！云林最近急着与你说话呢！他说老是碰不到你，也不知如何与你说话！”闲云的话传来。

云吟咬了咬牙，快步走了。

纳兰璟放下纳兰锦，转过身想为她倒杯茶，可纳兰锦却搂住了他的腰，头搁在他的肩上，声音拖得长：“阿璟……”

淡淡的酒气萦绕，纳兰璟想拨开纳兰锦的手。纳兰锦的手却顺着他的腰向上，抚上了他的脸，笑嘻嘻道：“阿璟啊……”

纳兰璟不敢再动，怕她摔着了。

纳兰锦却将唇凑了上去，不似过去那般撕咬，只轻轻贴在了他的唇上，闭上了眼睛，含混不清地叫着他的名字：“阿璟……”

纳兰璟凝视着她，眼中似是有什么迸发出来，他的手托住她的头，加深了唇齿的依偎。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射在屏风上，亲密无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唇分开，额头相抵。

纳兰锦睁开了眼睛，半醉半醒，眼中波光流转，似是九天之中的银河缓缓划过锦缎带起的光，她轻声道：“阿璟，我喜欢你……”喜欢你，好久了。

纳兰璟怔愣地看着她的眼睛，不自觉陷入其中。他微笑，笑中没有疏离，没有稳重，没有调侃，更没有往常那般长辈对晚辈的逗弄，那带笑的眼中，只剩下，她一人。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嗯，阿璟也喜欢你，从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你了。

他迟迟未察觉，待如今察觉过来，才发现，初次见面的那个干净女孩已然在他心底扎根，与他的心紧紧连在一起，再也无法割舍开。

锦儿，我也喜欢你，喜欢到骨子里的那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