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僰听到这里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小产?宸妃身怀有孕了。”陆子昂微微侧过脸去看慕容僰的表情,这一刻甚至都能看到慕容僰眼睛里的血丝,不知是因为熬夜还是因为悲愤。
“这件事倒是是老臣的失误,早些时候为宸妃娘娘处理外伤之时,却是也未曾察觉到娘娘竟是已经身怀有孕了,只是月份尚小,这番折腾下来,已是保不住了的。”李鼎眉间皱的高高的,万般懊悔。
屏风之后的殷逐离躺在床上,衣物已经由荷沅换过了,只是这样满脸苍白的昏睡,毫不清醒,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在李太医说出这个话的时候,有泪从殷逐离眼角流出来,划过面颊,最后隐在了发髻之间,脸上只剩了淡淡的泪痕,殷逐离还是那样无知无觉,陷进了一个无端噩梦之中。
昭阳又一次捂住嘴,满脸都是惊恐,眼中的泪珠转了转,终于是掉了下来!。昭阳抬眼去看自己的皇兄,“皇兄,”声音小小的,带着抽噎。陆子昂虽是也担心殷逐离的,但却看着昭阳这个样子着实惹人生怜,心中有个念头像藤蔓疯长一样不可压抑的想去安抚一下这个低声抽泣的姑娘,但是却被陆子昂不动声色的压下了这个念头,他们两人,终究不是一类人,他也是没有理由去安抚君上的亲妹妹的。
慕容僰甚至没有理会她,只叫李太医继续禀报宸妃病情,“李太医,你继续说。”这转瞬之间,慕容僰已是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面上是一惯的冷清。但是陆子昂却是看到了,君上那只紧握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想来君上也是悔的吧,毕竟无论如何也是把宸妃放进了那样一个危险的地步,更遑论宸妃这次重伤,再加上小产。却怎么也拿捏不住姜相的罪证。
李太医垂着头,仍是在回答慕容僰的问题“老臣刚才已是为宸妃娘娘施了针,索性宸妃娘娘素日里身体还是底子好,滑胎之后,想是性命是无忧的,怕只怕这厢伤得过重,来日里将养的不好,身体恢复不到以前,那时再想有孕,便难了。”
慕容僰听着李鼎的话,还似乎用了一会儿去思考这个话里的意思,须臾之后才说“无论如何,孤命务必将宸妃的身体养好,不管多稀缺的药材,若是你需要的,孤定是寻到”
李太医又稽了一个首,“君上,臣定是会倾尽毕生之力来医治宸妃娘娘的,只是现下在这南山营地,确实也是环境条件没有宫内好的,只是宸妃娘娘如今的情况也着实不能转移,只得再养两天之后再回宫了,还有,就是…”
慕容僰看着李太医欲言又止的样子,无端觉得心中厌烦“还有何事,李太医直说便是,何苦这般吞吞吐吐。”
“君上,这旁的药材倒也罢了,想是宫中内庭司下辖的药库应是不欠缺的,只是如今宸妃娘娘伤得过重,若想要固本培元,尚欠的一味赤灵芝。老臣活了这数十年,这赤灵芝也只见过两只,一只收归宫中药库已为先皇后所用了,这还有一只,臣却是多年前听闻为风渡南府的藏宝阁所藏。”这赤灵芝那是难得的灵药,要是能寻到这赤灵芝,宸妃的身体便无碍了。
风渡南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慕容僰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这南府如今的家主,名南宇阳,虽说是已掌家中生意数年,将原就是如日中天的南府生意做到了大江南北,但这南少如今年岁却还是轻的,只是刚刚二十五岁罢了。
而慕容僰为难的点却并不在这里,而是当年自己的登基之时,虽说这南宇阳是给予了自己一些助力,但自己却从未查出过他的身世,这让慕容僰丝毫没有安全感,这些年日,除去当年允诺南府的税收优惠之外,也未曾有过太多交往。
慕容僰很清楚的知道,南宇阳这个人只是看上去纨绔,不着边际,但是心思却深沉不见底,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不管什么样的交易,南府,怕是断断不会吃了亏去的。
但是现如今的形势,却由不得慕容僰多想,只得说“若赤灵芝真是在风渡南府,那边孤来想办法。你只管养好宸妃便是了。”慕容僰抬手揉了揉眉心,掩了脸上淡淡的疲倦。
李鼎今日确实是太过疲倦,倦色在脸上毫无遮掩,却还是行礼回着慕容僰的话“老臣遵旨。”
慕容僰看了李太医一眼,也是知道李太医今日未曾歇息过一次,又早已年岁已高,现如今看上去是疲倦不堪的,慕容僰就对着李太医说“那李太医今日便先歇息一下吧,孤看你也是劳累的。”
李鼎未曾再说什么推辞,只是又向慕容僰行了一个礼,“那老臣,这便告退了,多谢君上体恤。”这一日一夜,自己这把老骨头真真是累散架了的,现如今事项先回去歇息歇息,才能恢复元气了。李太医走出了殷逐离的帐篷之时,抬起腰,揉了揉,一抬眼只见正好看见东方的天际泛出淡淡的白,李鼎垂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但是却挥挥袖子,不再想了。在这样的晨光里,李太医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营帐,步履蹒跚。
帐内,慕容僰缓缓呼吸了几下,压下了那些在心底异样的情绪,才能平静的对着昭阳和陆子昂说“你们也先回去吧,孤先进去看看。”
昭阳没再说什么,只是用随身带着的绢帕拭了拭眼角的泪水,足以保证体面,就向慕容僰矮身行了一个礼之后,就转身出去了。陆子昂跟在昭阳身后也出了帐子去。
帐外,陆子昂跟在昭阳身后,“长公主殿下,微臣先送你回帐子吧。”陆子昂眉眼低低的垂着,昭阳的裙角却那样映入了他的眼底,无遮无拦,如斯绚烂。
昭阳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只是看了一眼陆子昂,点点头“如此,便劳烦大统领了。”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沙哑,却仍是少女的清脆动听。
昭阳在前面走着,陆子昂垂头跟在后面,陆子昂不敢抬眼,昭阳的裙角却在他眼底晃晃悠悠,挥之不去,一下一下都仿佛落在了陆子昂的心上,将他的心一下一下轻轻的撩动,丝毫不受陆子昂自己的控制。
哪怕陆子昂如此享受这般的相处,昭阳的营帐却就在眼前了,看着看着就离得近了,直走到昭阳帐子门口之时,昭阳才转过头来,微微颔着首“此番多谢大统领了,大统领自己也早些歇息。”
陆子昂回了一个礼,面上不动声色,却又仿佛是极愉快的“长公主殿下早些歇息,微臣这便回去了。”
昭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便转身进了帐篷,这时陆子昂才抬眼,就着帐篷里莹莹烛光看着那一抹倩影,许久之后,终是转头离开了。
殷逐离帐中,慕容僰在外间站了许久,时间慢慢的过去,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慕容僰才挪动了脚步,走到内间去。内间殷逐离还在在昏睡,只是那样呼吸清浅,面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
慕容僰走到床边上,就这么盯着殷逐离的脸,眼神中露出常人无法察觉的悲默,慕容僰不住的捻着自己的手指,以其驱散自己的焦躁,须臾之后,发现确实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慕容僰笑着摇了摇头,罢了,情绪便这般铺天盖地的袭来。
慕容僰看着躺着的这个像个破布娃娃的人,心疼的无以复加,他看着殷逐离,慢慢的坐到床边上,伸手去触碰殷逐离的脸。慕容僰能感觉到,殷逐离的脸,是那样的柔软而冰凉,她的嘴唇,苍白而干燥,因缺血而裂出一道道口子,慕容僰伸手去摸了一下,觉得实在是干燥,就附身亲上了殷逐离的嘴唇。
慕容僰细细吻着殷逐离的嘴唇,轻轻柔柔的,片刻之后,才起身。慕容僰看到殷逐离的唇有了些许血色,才稍稍放缓了心神。
慕容僰眼神往下,看到了殷逐离被伤得右肩,以及想起了她的小产,愈发觉得难受,只是心中不畅快,若是自己未曾以她为佴去诱姜恒,也不至于到了如今地步。
宫中的众人,是不会有皇嗣的,自己当时也是从未对殷逐离下过恶毒心思,可能当时就想着可以和逐离有孩子,能有个一个像自己,一个像逐离的孩子,那倒也是不错的。可是后宫的那些女人,向来都是争权夺利的,向来都是前朝纠葛,朝野纷争的工具,慕容僰却是不能让那些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怕是到时只会无比的麻烦,不得安宁。
慕容僰想了想,若是能和逐离有个孩子,怕是也不错,小小的,肉丸子一样的,
若是能是女儿的话,应该会比魏贵妃的皇长女更加可爱,若是儿子的话,自己就算百年之后把皇位传给这个小儿子,也并非不可以的。慕容僰这样想着,将殷逐离的左手捏在手里,用自己的体温渐渐暖着这只手,又细细的摸着从指尖到手心,他一点点的摸着殷逐离手中那些以为常年征战而磨出的老茧,目光放得无比温柔。
这个就是从自己年幼时就陪在身边的人啊,这个就是为自己征战沙场,平定四方的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