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给郭斌揍得浑身生疼,灰头土脸,连句场面话也不说,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何进见此,脸色更黑了:明明是你袁公路惹是生非,死活要挑战郭潜阳,如今战败了,话都不说一句就溜了,太不给我这个国舅爷面子了吧?哦,你是袁家的嫡子了不起?袁本初还是袁家的长子呢,不也是老老实实地在这坐着?
这个袁家嫡子不成样子,看来以后还是要扶持袁本初才行。
看到何进的脸色,郭斌知道,起码在何进遭宦官杀害之前,袁术肯定是没有出头之日了。至于那以后?哼哼,我郭斌会怕你么?
袁术的离去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晚宴气氛依旧热烈。
蔡邕道:“潜阳,听说适才你已作了一篇诗文,何不念出来大家品读一番?”
郭斌忙起身谦逊道:“拙作难入方家之眼。”
当下何进命人取来一个长条几案,置于场中,又命人将适才郭斌在花厅所作的《侠客行》取来。
锦帛展开,放在长几上,于是众人纷纷上前观看。
蔡邕打眼一看,大吃一惊,道:“这字...”
只见郭斌这首《侠客行》所用字体,不同于隶书的扁平舒展,与郭斌常用的端方流畅的行书也不相同。因郭斌当时意气上头,所用的是比王羲之的《兰亭序》更为潇洒恣肆的行草。
蔡邕喃喃道:“势来不可挡,势去不可遏。笔酣墨饱,鸾飘凤泊。”看了一眼郭斌,道:“如挥戈利剑,似快马风樯。单是潜阳这一手字,合当浮一大白!”
众人自是轰然应诺。
蔡邕道:“此文虽文体与赋不同,却也是自赋演变而来。平仄押韵,结构明了。潇洒流畅,意味悠远。读罢有行侠仗义,上马杀敌之念。”点点头,道:“潜阳此文,让老朽不觉记起了少年时的挥洒恣肆,任侠义气。”
郭斌谦虚道:“先生谬赞。若说雅擅诗歌,斌实难望孟德兄之项背。”说着将曹操扯了出来。
蔡邕道:“不错,孟德才情非凡,便请赋诗一首如何?”
曹操对郭斌点点头,道:“诗词本非操所长,只是长者有命,操何敢推辞。便以日前所作《杂诗》一首飨客。”
当下着人展开绢帛,饱蘸浓墨,洋洋洒洒写了近百言。
郭斌看时,只见一手规矩中透着冲天豪气的汉隶跃然纸上,笔法遒劲,力透纸背。
诗曰:
“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
展转不能寐,披衣起彷徨。
彷徨忽已久,白露沾我裳。
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
天汉回西流,三五正纵横。
草虫鸣何悲,孤雁独南翔。
鬰鬰多悲思,绵绵思故乡。
愿飞安得翼,欲济河无梁。
向风长叹息,断绝我中肠。”
此诗一出,满场轰然,连何进都乐得合不拢嘴。为啥?这组织一场晚宴,竟能出来两首足以流传千古的好诗,作为东道主当然也是与有荣焉。后人说起这两首诗,不得提起我何进的大名?
整首诗善用赋笔,亦即白描的手法写情。
诗人先不点明主题,开篇用了整整十二句诗,即占全诗三分之二的篇幅,着意描写主人公夜不安席、徒倚彷徨的情态。以丰富的环境拓开一个广阔的描写空间,得以从容落笔,淋漓写情,整个画面情景相生,气氛浓郁非常,实在是难得的好诗。
顿时,场中众人对曹操刮目相看,即便蔡琰,也看得连连点头。
何进道:“孟德文武双全,与本初、潜阳正是少年三杰!”
三人连道不敢。
郭斌道:“诗词虽是小道,然用以陶冶性情、抒发胸意自然是极好的。”
蔡邕听了,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诗词是小道,那么什么是大道呢?”
郭斌面容一整,道:“每与本初兄、孟德兄谈及毕生志愿,不过‘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靖一。’”
郭斌语毕,全场静默,为三人的兴味相投,也为三人的志趣远大所震撼,更对三人如俞伯牙与钟子期般得遇知音而心向往之。
何进高兴地道:“好!三位皆是大汉的栋梁之才,异日必将史书留名。今日之事,也必流传千古!”
他心中暗暗高兴:这三人不是身价丰厚,就是背景很深,异日皇子刘辨登基,必要重用这三个人!若能得此三人相助,天下如何不靖?
三人听了连忙逊谢。
曹操与袁绍,心中只有感谢郭斌的。
本来郭斌一首诗技压全场,拔得头筹,可是他偏偏将曹操与袁绍也拉了出来,也给了他俩露脸的机会。今日得国舅爷何进称赞,“少年三杰”的美名必然会广为流传,这为三人在士人中的声望以及以后在官场的发展是有极大的帮助的。
这时,只听蔡琰道:“诸人均有赞咏中秋的诗句,只郭先生尚未作诗哩。”
众人听蔡琰竟然求郭斌赋诗,无不震惊莫名。一时间,眼红、振奋、羡慕、嫉妒、恨,各种目光都向郭斌瞧来。
郭斌顿觉头大如斗,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蔡琰这么公然求诗,等同于将自己架在火上烤,自己这是成为众矢之的了。
可是美女的要求总是很难让人拒绝的,郭斌只有赶鸭子上架,再剽窃一首了。
想到中秋将至,自己重生来到东汉末年已经半年多了,前世的父母肯定会因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心中痛苦不已。
抬头看看干净如洗的夜空中那一轮圆月,郭斌心中突然被无限的乡愁所笼罩,他怀念前世的父母,怀念前世的兄弟姐妹,怀念前世方便舒适的生活方式,怀念前世虽忙碌乃至于浑浑噩噩,却不用因为担心黄巾之乱而整日忧心忡忡。
看着那一轮圆月,郭斌想道:“前世的亲人们啊,我这一世,中秋将要到了,我所看到的这空中的一轮圆月,与你们所看到的还是一样的吗?”
想到这里,郭斌心中充满了对前世种种的无限追思。
蔡琰一直在关注着郭斌,见他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时而无奈,时而欢欣,时而忧思,时而感慨,此时却全为一股忧伤所笼罩,只让她心中怦然而动。
看着郭斌饱蘸浓墨,仰头望着那一轮圆月出神,她竟不愿出言打扰他而断了他的思路。
郭斌低头写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是啊,郭斌来到这两千年前的汉代,半年多过去了,虽然早已没有了初抵贵境时的茫然无措,却总难使自己完全融入,也很难找到真正的归属感。
苏东坡是否也是穿越者呢?他询问天上的宫阙,今夕是何年,是否也是因为分不清今夕是何世,而思念此生或许都无法再见的亲人?
郭斌自己又何尝不想乘风归去,不理这世间的种种不公,不理即将到来的黄巾之乱,不理郭家庄以及伏龙山庄几千口人的身家性命?可是他不能。
看着地上照下来的影子,郭斌恍恍惚惚,重生来到东汉末年,到底现在的世界是一场梦,还是前世是一场梦?又或者人生便不过是一场大梦?
郭斌继续写道: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苏东坡说得不错,既然无法回到前世,那现在自己所能做的,唯有看着天上的明月,只期望我看到的这一轮明月,亦是前世家人所观赏的月亮吧。现在的郭斌,也只能以此来怀念前世了。
郭斌写完,怅然若失,一直到宴会结束都心不在焉,连蔡琰的连声呼唤都置若罔闻。
见郭斌神不守舍,袁绍等人放心不下,便一起先送了郭斌回府,方各自散去。
是夜,郭斌做了一场梦,他梦到了前世的父母,梦到了幼时的玩伴,梦到了村口的大槐树,梦到了幼时常走的林间小路,也梦到了今生的小弟郭嘉,梦到了母亲刘氏,梦到了郭永、郭全,梦到了郭家庄与伏龙山庄的众人,也梦到了童渊、赵云、关羽、戏志才、司马徽,甚至梦到了曹操与袁绍,梦到了马元义、王越,乃至前几天伤了他的青袍怪客。
他分不清哪些是前世,哪些又是今生;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只是一场大梦。
第二天,直到董杏儿去为郭斌换药时,郭斌都未醒过来,待董杏儿摸了郭斌的额头,发现竟然烫的吓人,才知道事情不好了。
当下郭全、关羽、虎子等人都被叫来了,过了一会儿,得到消息的袁绍、曹操、荀彧、卫仲道也来了。
看到郭斌昏迷不醒,董杏儿则坐在一旁,双目红肿,显是哭了好一会儿了,曹操三两步冲到坐立不安的关羽跟前,双手握住他肩膀道:“云长,你说,潜阳怎么了?”
关羽虎目含泪,道出了董杏儿的一番话。
光和六年秋,皇子辨就学东宫。国舅何进邀太祖赴宴,赞太祖及袁本初、曹孟德曰:“真三杰也。”时人称之。
--《太祖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