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你看连西域向圣上进贡的琉璃制发钗,全京城仅有两支,一支在贵妃娘娘那里,一支就是赏赐给小姐的,皇上当真是看重您。稀有的蓝色琉璃晶莹剔透,再配上黄金镶边,可真是比萍姨娘那一堆叮叮当当的首饰加起来还好看多了。”
小翠兴奋的拿着一支发钗,跟七溪说道。
奴仆们忙忙碌碌地,在庭院中整理皇上御赐的几大箱喜礼,挑选布置着七溪出嫁时所需的物品。
从金丝绸缎到首饰珠宝应有尽有,七溪也坐在一旁认真把关。
七溪身边除了小翠,和孙嬷嬷,也没有别的可信赖的奴仆。
这么多东西,大婚之日在即,只能增添人手来准备。
老爷便吩咐,从萍姨娘和韩淑雅的东院,调来十几个奴仆,任七溪调遣。
因府里已由萍姨娘掌管十来年,七溪虽将萍姨娘派来的丫鬟严厉惩治,可府里仍有不少奴仆,不把七溪这个郡主当回事。
韩淑雅的两个丫鬟,甚至在七溪的眼皮底下,玩起了藏猫猫的游戏。
消极怠工不说,还偷偷私藏部分贵重喜礼,包括那只琉璃钗。
七溪心里也明白,这两个奴婢不会不怕死,居然偷这喜礼,被发现定是杀头的罪。
一想便知,定是有韩淑雅替她们撑腰,才敢如此肆意妄为。
韩淑雅一面从府里捞钱,一面指使丫鬟找七溪的茬,这聪明劲儿真是要把阎王爷骗过去了。
孙嬷嬷想上前制止,七溪却使眼色叫孙嬷嬷别去。
反倒是小翠气不过,“你们两个人,也太不把我们主子放在眼里了!”
小翠下句话还没说,这丫鬟就骂道:“都知道你们主子要嫁个残废,去了也是守寡的命!”
七溪站起来,提高音量大声说道:“放肆!本郡主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三道四?以下犯上该当何罪?来人!罚俸两月!杖责二十!打瘫了,就直接抬回韩淑雅那儿去吧!”
“小姐,小姐,奴婢知错了!”
丫鬟此时求饶不断,可七溪却只冷漠的看着她。
七溪想,我若放过你,你又能放过我吗?
在这样的世道,若不狠心,岂能有一席容身之地?
这丫鬟回到韩淑雅那,必定要告状。
韩淑雅也一定会被刺激的,赶紧进行下一步策略,这样正好顺水推舟。
偷了喜礼,定会着急出手,这烫手山芋快点扔出去,才能把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
待这丫鬟哀嚎的被拖下去,七溪对着小翠耳语一阵。
“小姐,这……会不会引火烧身?那韩淑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小翠担忧道。
七溪只是静静地看着小翠,“你信我吗?”
“当然相信小姐。”小翠猛地点头。
“这几日,萍姨娘为准备银两,平日都不在府里,那韩淑雅平日虽蛮横任性,但是脑子可不如萍姨娘。”
七溪拉着小翠的手,思索着耳语道。
“小姐这是要趁萍姨娘出门之时,收拾这韩淑雅。”
小翠大喜,可算是出这些年的一口恶气。
行礼后,便喜气洋洋的去办事了。
夏日的午后,闷热的天气,总是让人喘不过来气。
七溪面色略有发白,额头上有着细细密密的汗。
许是久日积累的寒毒,再遇上暑气,真让七溪难熬。
七溪用针定了几处穴的元气,才稍稍好些,也只是暂时压制。
“小翠,若老爷在府上,就去跟老爷通报一声,说我有要事。”
七溪略有些虚弱的语气道。
小翠便应声去找老爷。
片刻之后,小翠回来了。
“小姐,老爷说有事请您去一趟。他在书房等您,应是关于喜礼的事。”小翠怯怯的说。
七溪站起身,安抚的拍了拍小翠的胳膊。“走吧。”
边走着,小翠小声同七溪说道:“小姐,如您所料,那丫鬟果真去了城里的典当行。”
七溪点了点头。
小翠小心地扶着七溪,踏进后堂。
看韩淑雅正盘踞在红木扶手椅上,一身略紧裁剪的绿衣,那神情好似只绿皮蛇,正对着七溪吐着红红的信子。
而那两个偷喜礼的丫鬟,面不改色地站在韩淑雅身后。
七溪和小翠行过礼后,老爷疑惑道:
“来人,赐座!七溪,要我把淑雅也找来。说有何事?”
韩淑雅还没等七溪开口,便道:“许是因为七溪近日准备大婚,若有什么需要可尽管开口。”
七溪这话还没开口,韩淑雅就将话语的上风,占了大半去,就好像七溪有求于她。
“姐姐先莫着急,七溪确有一事相求。”
七溪笑的三分无害,七分神秘,就顺着韩淑雅的话说下去。
萍姨娘出府仍未归,韩淑雅竟觉得有些紧张。
“但说无妨。”
韩淑雅换了个坐姿,终于开始正视七溪。
“可将我那只大婚之日将佩戴的凤钗归还于我?”
七溪煽动着长睫毛,楚楚可怜道。
“胡说,我怎么可能拿你的凤钗,你倒看看本小姐缺你那点首饰吗?”
果然,韩淑雅拒不承认,七溪便引她往下说,“姐姐,我怎么知道你的丫鬟正在售卖这首饰?还去了京城最大的典当行。”
“胡说,那卖的分明是琉璃苏钗,怎会拿凤钗那么明显的?”
韩淑雅脱口而出,接着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老爷本就袒护韩淑雅,这点事还不足以让老爷动怒。
老爷只是不耐烦道:“不就一只钗子,何必这么认真。”
“那钗子我早就让丫鬟卖掉了,你不可能有证据的!”
韩淑雅开始慌张了起来。
七溪见状只得再下狠心道,“老爷,请看,淑雅姐姐给七溪换了一只几乎一模一样的钗子,但这钗子上有着不一般的药,且让七溪将药效试给您看!”
“这钗子甚是难得,你可有证据?”
利弊被七溪阐述的清清楚楚,老爷也知道,这桩婚事关乎韩家日后在朝廷为官的命脉。
再袒护韩淑雅必将闹出大事,若是罪责坐实,定要处罚韩淑雅,还是谨慎为好。
“请看。”
七溪自一小木箱中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只琉璃钗,晶莹的蓝琉璃显示着它作为稀世珍宝的价值。
就连老爷当官数年,早见过各种奇珍异宝,仍旧盯着这钗目不转睛。
“这……怎么可能,小玉!不是让你卖掉了吗?”韩淑雅质问身边的丫鬟。
丫鬟连忙说:“确实卖掉了啊,小姐!”
“且让七溪做一实验。”
七溪快步走上前,一把便拉过韩淑雅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吓得连忙想跑,七溪手快的还是在她胳膊上狠狠划了一道。
顿时,白嫩的年轻肌肤上便出现了伤口,痛的那丫鬟撕心裂肺的喊叫。
接着,那丫鬟想要逃走,只跑了几步,便无力地跌倒在地,顿时口吐白沫。
韩淑雅也大吃一惊,平日只在深闺耍各种小心眼的她,还未曾真的杀过人。
她仓皇失措的大喊道:“爹爹,你相信淑雅,淑雅怎会做如此狠毒之事!定是韩七溪这个贱婢,她栽赃陷害于我!”
老爷一拍方桌,怒不可遏的骂道:“打小就精心教养你,可为何你会胡闹到如此地步!你说是不是你的丫鬟偷拿了喜礼?”
“是的,”韩淑雅哭的妆都花了,“可是淑雅……淑雅并没有下毒啊!淑雅没有啊!”
韩淑雅止不住的哭,甚至是抱着老爷的大腿开始撒娇。老爷竟开始有些动容,这毕竟是自己倾尽心血,培养多年的女儿。
见此情景,七溪动情的喊道:“爹!”
七溪平日从不喊老爷为“爹”,而如今却声情并茂的演绎着亲情。
双膝一跪,眼眸一合,再一睁时,眼泪已在眼中打转。
七溪佯作坚强的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只是那红红的眼眶和倔强的神情,连韩淑雅都呆呆的看着七溪。
“七溪即将嫁给三王爷,牺牲终身幸福给一个残废的王爷,也是为了韩府,为了爹爹。也请爹爹想想七溪死去的娘亲,您对娘亲的爱意是天地可鉴的,那误会发生之后,您苦苦寻找了多年证据就想证明娘亲没有背叛您。虽没有证据证明娘亲的清白,可您不终是也没有找到证据证明我娘亲对您不忠贞?可是我娘亲却为了自证清白,在房中用白绫自缢,只为证明对您的心!现在,连娘亲留下的唯一血脉都要遭人迫害!公道自在人心啊,请您一定要为七溪主持公道啊!”
看着七溪无辜又清澈的眸子,老爷不忍看到七溪的音容相貌,竟与韩夫人年轻时,越来越相似。
韩夫人去世之后,老爷其实不止一次的后悔。
虽生前与韩夫人闹别扭,时常冷落她。
可当韩夫人真的离开他,他一顶天立地,掌管全家族命脉的男子汉,也感觉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做何事都像失了魂,做什么都乏味空虚。
只是为了继承这个家族,强撑着罢了。
老爷渐渐勾起了往昔的回忆。
想起,他还没有高升官位的时候,府里还有些许清贫。
而韩夫人出身高贵,十指不沾春水,却仍肯为他洗手做羹汤,日日相伴,未曾有过一句怨言。
回忆起这些,只叹佳人早已不在身边。
“七溪,这次是老爷对不住你,”一向强硬的老爷,竟然也哽咽了。他似是想到了他和韩夫人生前的一些趣事,越发的悲伤了。“你便说吧,想要什么,当做是补偿。只是你日常的这粗活还是要做,你近日没做粗活,府内横生了许多事端。”
七溪一抿嘴,看这道士的问题还非是要解决一下,不然怕是在这韩府永远抬不起头来!
继续呆在这西厢,还不知再发生什么事情来。
娘亲生前住的宅子那边,还有几个奴仆是娘亲生前的佣人,比较可以信赖。
“老爷,七溪这几日每夜都会流泪难以入眠,七溪真的好想念娘亲,十分想去娘亲生前的潇湘阁居住。还请爹爹满足七溪这个小心愿吧!”
七溪恳求道,适时的眼泪盈眶而出,恰到好处的不做作,老爷毫不意外的被七溪打动了。
“老爷允诺你,自今日以后这潇湘阁由七溪做主,韩淑雅闭门思过一月!罚俸禄一月!”
老爷一脚踢开脚下正伏地痛哭韩淑雅,那刺耳的哭声甚是让老爷烦恼,大步拂袖而去。
“韩七溪!”韩淑雅气的声音都嘶哑了,“你给我等着!”
“好,我等着!”七溪转身出门,素衣阔袖任它随风而舞。
“小姐,这琉璃钗可是稀世珍宝,您从哪里拿到的另一只一模一样的?”
小翠好奇的问七溪。
七溪甜甜的笑了下,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小姐,莫非是意中人送的?”
小翠揶揄道。
“胡说!都要嫁给王爷了。”
七溪想到昨夜他近在咫尺的温热呼吸,脸颊更红了,小心翼翼的将钗子裹在手绢里包好。
可转念一想却又心扎的疼,就算喜欢又如何,许是终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