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儿居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大概是因为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太久，久到赵子儿对那个人放下了全部的戒备，久到她相信就算世间所有人都会背叛和欺骗自己，但师父不会。
赵子儿顾不得其他，追出去翻身上马，追出城，可到处都没有看到卫长风。
她一路北上，又西行，足足找了两个月了，根本没有卫长风的身影。
后来她想到了庐江，师父暮年，或许会想着回到家乡看看，他以前一直说，故后要葬回家乡的。
可是后来，赵子儿转遍了整个庐江郡，又到了卫长风出身的那个小镇，依然没有卫长风的踪迹，那里原本的卫家早已落败，卫家故居已经新建了房屋，住进去了一户姓宋的人家，据说他们已经在那里生活了五十多年了。
赵子儿不甘心，她亲自画了画像，挨家挨户地问，但谁都没有见过他。
她拿着画像呆呆站在镇子前的一棵槐树下，不可能是她画的不像，这些年她跟着卫长风一起走南闯北，闲暇时候她会安静坐下来试着画卫长风的样子。
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她画的越来越像。
现在师父的模样早就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了，况且卫长风脸上有很多条疤痕，只要见过他的人一定可以记得起来。
但没有人能认出画像上的人，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卫长风从未回过庐江郡，更没有来过这个镇子。
赵子儿仿佛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既然他留下诀别信不希望她能够找到他，那又怎么会回庐江“自投罗网”呢？
或许叶落归根的话也不过是个扰乱赵子儿的幌子，他根本从未想过要回来。
在赵子儿急急西行来庐江的这段时间里，卫长风早就远走高飞去了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思及此，悲伤委屈的情绪一时高涨不下，她终究还是只剩下一个人了，日后茫茫人海再无亲近之人，天下之大也没了可去的地方。
她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赵子儿就这样呆呆在槐树下不知道站了多久，后来起风了，接着开始落雨。
她站在槐树树冠下，雨点尚未能落到她身上。
一些镇子外农作的人匆匆赶回来躲雨。
“哎呀，姑娘你还没走啊。”一位老者见了赵子儿，好心过来相劝，“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还是快些找个地方躲雨吧。”
他见赵子儿一动不动站着，又折回来，语重心长道：“从你的话里听得出，你师父年纪大了，你应该理解他离开你的心情，你们是习惯闯荡江湖的侠客，这些年劫富济贫应该也得罪过不少人吧，他一定是怕自己年老体衰成为你的负担，这才想着要离开你。”
赵子儿的眼睛酸涩的厉害，是的，她都知道，但就是很难过。
后来老者走后，雨势越来越大，最后厚重的树冠也挡不住瓢泼大雨，雨水顺着树冠缝隙落下来，起初是打湿了赵子儿的肩头，然后是她整个后背，没多久她浑身都湿透了。
初冬时节，连风里都透着冷意，赵子儿站在雨里冻得瑟瑟发抖，她终于忍不住哭了，泪水混着雨水，滚烫与冰冷交织。
“师父！”
“师父！”
“师父！”
他怎么忍心走的呢？
赵子儿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又忽然想起来，曾经她也想过悄悄离开的，就在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正常之后的那段时间里。
怕卫长风发现她的异常，怕他会觉得她是个怪物，更怕这个秘密比其他人知道后会连累卫长风。
如今师父的离开，也是怕连累她。
她其实都明白的，她只是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明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赵子儿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卫长风说如果有来世，他们再续师徒缘分，但这个世上真的会有来世吗？
风雨未止，赵子儿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她想离开这里，脚步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步都挪动不了。
就好像是，她一旦离开了师父的故土，他们这一世就真的见不到了。
“我该怎么办呢，师父？”赵子儿缓缓蹲在地上，垂下眼睑喃喃自语。
雨水顺着她的长睫滴落在地上，地上的水坑似是瞬间映出了一道人影，周围依旧风雨交加，但赵子儿的头顶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雨水不再落在她的身上。
是伞！
“师父！”赵子儿惊喜抬头。
伞面微晃，雨帘后，赵子儿见来人穿了一袭长衫，风卷起他的长发，束发的带子被扬得老高，而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却不是卫长风。
是白泽。
他怎么会……
赵子儿的眼底露出惊恐之色，他是来抓她的吗？
她几乎本能想站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急，她刚站起来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失去意识的瞬间，她看见白泽慌忙找自己伸手，他叫她：“凌琪！”
……
凌琪，又是凌琪。
白泽莫不是也是个疯子吗？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
但赵子儿却不可抑制地想到那日在半山宅子里，她听到白泽躲在房内偷偷见凌琪的场面，她没有用力破门而入，若是当时就推开门，她一定能看到白泽和那个女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吧？
早知道她就那么多了，当时就把话说开，白泽也就不会来找她了。
不，当日她若是摊牌，估计根本就不可能从白泽手里逃出来。
她都逃了四十多年了，白泽为什么还在找她！
而且……
等等！
赵子儿猛地睁开眼睛，白泽的容貌和四十年前一模一样，他也没有变老！
正想着，外面传来“吱呀”一声，接着脚步声急至，白泽欣喜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说着，伸手过来摸赵子儿的额头，“还是有点烧。”
赵子儿这才意识到她浑身都在发热，头也很疼。
“你淋了雨，烧了好几天了，我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他说你……”白泽停顿了下，又笑了笑，“不过现在在好转了，再吃两天药，会没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