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美变了。准确地说，是更孙美美了。

就象当时来到这个城市一样。就象当初来到这个公司一样。

话不多。工作一般。应付中带着一点小心。不求上进中还是能把交待的事情做得七七八八。

大家对她的变化并没有什么感觉。

林茂似乎也恢复了以前的关系，不再邀约孙美美，也不再发信息了。两人分手分得众所不知。

话又说回来，孙美美又在从内而外地，变化着。

她最开始淘汰的是自己的内衣。

真是货比货得扔。

以前穿的尽是百元以内的内衣，一穿就穿几年，穿得肩带都松了，随时都会往下掉。她得用手从衣服领子那里伸进去，把肩带拉起来。

在此之前，她认为世界上可能所有女人，都会象她这样，拇指和食指从衣服领口伸进去，若无其事把肩带拉起来。

从长相来看，孙美美并不占优势，也就是五官端正。但架不住正值青春，架不住脸上澎澎澎的是真实的胶原蛋白。平日里，只要把睫毛一刷、嘴唇一抹，就有种说不出的生动。

孙美美是真心觉得一件好的内衣，是多么的好。

以前的内衣，穿上也就穿上了，就象脚上穿了一双袜子，或者胳膊上笼了一副袖套。现在的内衣，穿上后，她对着镜子才知道什么叫玲珑有致、凹凸有形。它把女子的体态集中起来，诠释了最直白的性感。

进到公司，她会把大衣脱了，上身是一件纯米白的针织毛衣，紧裹着饱满的上身。最近又学着娟姐晚上不吃饭光吃水果，身形瘦了一些。说句大白话就是腰是腰，腿是腿。

行政区正对着老板的办公室，老板抬头就能看见她们。

老板是经过事儿的人，知道什么是好。他隔着差不多十米的距离打量着孙美美。

“小孙，来一下。”老板站在门口，下巴冲着外面一抬。

噢。孙美美从工位上站起来。

“把门带上。”老板坐回皮沙发，翘起二郎腿，把烟点上。

孙美美把门关上，又折返身，站着。

“坐啊。”老板说。

孙美美看了老板一眼，坐下，半过屁股挨着沙发，双手放在膝盖上。

老板在很认真地吸烟，弹烟灰。并不说话。

孙美美心里犯着嘀咕，把这几天的事情在心里过了几遍，没觉得自己犯了大错，才放下心来。

这家公司是孙美美呆的时间最长的公司，从上到下，她都很熟悉了。甚至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会长长久久地在这里做下去。工资虽然少，但也不拖欠，老板虽然冷漠，也不会三天两头找她的麻烦。

老板问“这几天叶茂是怎么回事，出单子这么少？”

“他现在和小李搭组了，我不太清楚。”

“你现在手上几个设计师？”

“嗯，七个。”

老板把香烟屁股煾灭，又从烟盒里摸出一只点上，身子往后仰，脸冲着天花板，深吸一口，吐出一堆烟。

突然，他摆摆手，说了一句，好了，你出去吧。

孙美美立马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又回头把门轻轻合上。再坐回到自己工位上。

从她进去到出来，叶茂一直注意着。他的QQ头像不停地闪，消息提示音一直在响。

脑子里正乱着，听到老板一声爆喝：叶茂，进来！

叶茂站起身来，拿起一支香烟和打火机放进口袋，又端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老板脸色不好，准备地说，是很不好。今天已经是五号了，叶茂居然一个单子都没有过。意思就是这五天，他都在白领工资。这就是老板的思维，没有过单子的设计还不如街上擦皮鞋的。

老板刚才问了小李，小李的工资也和过单率挂钩，再加上和叶茂说话三句以上就要吵起来。小李难免偏着心，说了些叶茂的不是。

还没等叶茂走进办公室，老板已经不耐烦了，冲他吼道：“这个月完不成任务，就他妈地滚蛋！”吼完，气凶凶地走了。

离得近的几个员工抬头看了看，其他人连关注的抬头都没有。

老板的火，就象是五十岁女人的大姨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来了也没有多少，空架子似的。

老板最气的就是这屋的这帮所谓设计师们。一个比一个脾气坏，一个比一个烟瘾大，全员抽的时候能把房顶熏黄。老板平均一个星期要臭骂三五个设计，但一个月怎么也得请设计们喝两三盘酒。

月底里，老板会买上几条烟，挨桌发。

不管是谁，哪怕是才发工资几天，只要去预支工资，一律签字。

跟他最久的一个设计，年底去财务算工资，才倒欠老板一万多。传为美谈。

孙美美离得很近，她却几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手机上，刚刚收到了李哥的消息，叫她晚上一起吃饭。

孙美美第一个客人李哥。

要说有多好色，李哥也算不上。

那个话很少、活儿很多的客人，出手是大方的。孙美美几乎快要依赖上他。娟姐看出来点苗头，特意找孙美美聊天。

美美，你知道天下最不靠谱的男人在哪儿吗？

在哪儿？

就在我们身边。就是偶尔睡在我们旁边，叫我们宝贝儿的男人们。

孙美美把头低下，不语。

娟姐燃起一支烟，你得把这个当成纯粹的生意来做，开门做生意，我们自然是要服务至上的，让客人满意的。但不能谈感情，伤钱。

有一天，在宾馆里，大汗淋漓之后，孙美美突然流泪了。李哥转过脸看见了，咦了一声。孙美美翻转过身，抱着李哥的胳膊。

那以后，李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找过她。

孙美美学会了抽烟。

又到了交房租的时候，周童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交租半个月了。她坐在床前，双手撑着床沿，低头看着自己瘦瘦小小的脚踝。

最近半个月都过得很迷幻。

是的，迷幻。

比迷茫美妙，但比梦幻萎靡。

起床即是中午，闲闲地喝个茶，看会儿电视。施家林会提前下班，带着外卖熟食。

匆忙地吃完晚饭，两人便会很迫切地想把对方吞进肚子。客厅、浴室、厨房、卧室。

身上散发的荷尔蒙的气味，连周童自己闻了都头晕。浪潮一拨又一拨。

刚过五点，施家林开门进来了，他放下电脑包，把拎着的一个很大的水果拼盘盒子放在茶几上。他往周童卧室看过去。很奇怪，不管他们已经亲密得无缝无间，有些时候，周童是不可打扰的，他有点怕她。

周童转过头来，冲他点点头，脸上淡淡的。

吃点水果吧，我买回来了。施家林说。

好。

周童应了一声，并没有改变姿式。

施家林把电脑包拿进自己的房间，坐下来，歪头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然后把思维拉了回来，开始工作。

最近他的活儿多的要命，一个是到了年末，一个是林茂手上的活儿，差不多有一半分给他了。

林茂不知道最近抽什么风，经常交不了稿，老板很不高兴。要不是年底活多人少，怕是早就开掉他了。林茂的单子有一半都派给了其他人，剩下的一半完成的质量还差，交不了稿，客户不满意，对接的行政怨气大，老板看着想发火。

施家林开始改稿。

电脑打开，施家林静坐了两分钟，把自己的思维集中起来。

改稿是个费时间的事情。更何况还要同时和客户谈。

懂的客户，比谁都牛逼。

不懂的客户，比谁都话多。

还好，施家林对接的行政孙美美，算是比较能干的，能帮她挡住一些太垃圾的信息。

等施家林从电脑前走开，去喝水，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客厅里暗了下来，周童的房间门关着，有隐约的音乐声传来了。

施家林打开客厅的灯，端了一杯水在沙发上坐下，活动着僵硬的脖子。

周童把门打开了。

她径直走过来，搂住他的脖子，把下巴放在他的头上摩挲着。

施家林往上伸手，反手轻抚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