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荡起的烟尘刚刚散尽，林凤指着林锐的鼻子喝道：“小锐，那姓斑的给你的是什么？”

“一张名片。”林锐握着名片，还没来得及看，心里却是大为欣慰。

他并不知道这张名片是斑斓的私密名片，他也没想过，斑大小姐的名片内外有别。

他只是想到，斑家大小姐愿意给他一张名片，那就是说，林锐可以给她打电话！

打电话干什么？当然是借钱！

斑家是上江第一大家，找斑大小姐借上个百八十万，那不过是九牛一毛，这要比从鹞单位申请五十万困难补助，容易得多！

有了这笔钱，红石别墅的债务迎刃而解，同时，林锐也得到了一笔启动资金，干点啥也比采野茶强。

最让林锐得意的是，借钱不违纪，哪怕生意做亏了借钱不还，那也是林锐和斑家的民事纠纷，和鹞单位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然，可以想见，林锐开口向斑大小姐借钱，那个一脸冰霜的斑大小姐，必然会把今天林锐对她的讽刺，变本加厉奉送回来。林锐早就看出来了，他在呈口舌之能的时候，这位斑大小姐虽然一言不发，肚子里早就问候了无数遍“刁民”。

可他实在是穷疯了，只要能搞到钱，向斑家大小姐低个头，也是可以忍受的，比起当初韩信胯下之辱，让斑大小姐酸上几句，却也不算什么。况且，斑大小姐毕竟愿意给他名片，那就是说，人家还是打算原谅他的。

所以林锐握着名片，心中兴奋不已，他的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十几个赚钱的画面，炒股、炒期货、炒房地产、倒卖药材、开4S店……每一个画面都比采野茶高大上，且极有前途，林锐唯一没想的是，他对所有这些高大上的赚钱渠道，都是一窍不通！

但不管怎么说，林锐处于极度兴奋状态，以至于，他忘了看一眼名片。

林凤一伸手： “给我看看！”

林锐把名片递给了林凤：“二姐，咱家发家致富的路子，就要落在这位斑大小姐的身上……二姐，你他妈的干嘛呢！”

就见林凤三下五除二，把名片撕了个粉碎，一扬手，碎片如天女散花一般，飞进了山谷。

“我干嘛！”林凤一瞪眼：“堂堂男子汉，居然想靠女人吃饭，吃软饭啊！我说你有点志气行吗！咱家穷，也是穷的有志气，林家的男人绝不吃软饭！小锐，二姐相信你，只要你勤劳肯干，一定能带领咱家脱贫致富，奔向小康！哪里用得着去求那姓斑的！”

林凤说的慷慨激昂，倒也十分励志，从大道理上讲，也是那么回事！

可林凤那点小心思，哪里是什么励志，纯属是阻止林锐上了斑斓的贼船！上贼船倒也没啥，关键是，斑斓的贼船上有一个口口声声要给林锐做女朋友的姜盈盈！这是林凤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林凤干脆釜底抽薪，把名片撕了，毁尸灭迹，断了林锐的念头。

林锐大为懊恼，以他的记忆力，只要看一眼那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就能记在心里，抹都抹不掉。可偏偏他就没看！

煮熟的鸭子飞了！

“二姐，你怎么就急眼了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林锐苦着脸抱怨道。林凤的话听着励志，什么男子汉不吃软饭，什么勤劳肯干就能脱贫致富奔小康，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林锐身上背着的，是红石别墅一个月两万块的账单啊！那账单还要算利息！鬼个奔小康，以林锐现在的状态，小康毫无意义，他得一夜暴富！

“什么朋友！就是两只妖精！和妖精混在一起，我看怕是钱赚不到，反倒会被妖精吃了！”林凤斥道，却是缓和了口气：“小锐，你也不用担心，咱家三个姐姐，都会帮你的，你的学费，还有，这些白芒卖了，赚的钱，全部给你。二姐我打小工赚的钱，也全都给你！”

“那还不是吃软饭！”林锐没好气的说道。

“那可不一样，吃姐姐的软饭，天经地义！”林凤颇为大度。

“什么逻辑！”林锐大为沮丧，姐姐的软饭，能吃饱倒也罢了，关键是，能吃饱吗？那点散碎银子，连红石别墅的一块砖都买不起！

林凤拉下脸来：“小锐，你是不是非要和那姓姜的谈朋友！”

“我跟个猪脑子加母夜叉谈个鬼！”

“谁猪脑子加母夜叉？”

“还能有谁，姜盈盈呗！”

林锐对姜盈盈的这个评价，极为贴切，也极为刻薄，林凤大为舒心：“嗯，小锐眼光独到！这我就放心了！”

林锐心道，猪脑子加母夜叉，其实用在林凤身上，也没有太大误差。背起背篓：“走，跟我去吴家！”

“干什么？”

“牵羊啊！”

林锐拿到斑斓的名片的时候，前途一片光明，这一背篓白芒也不放在眼里，连吴昂答应要给的山羊，也不打算要了。他满脑子都是股票期货房地产等等高大上的营生。现在，名片被毁，刚刚乍现的光明消失无踪，眼前又是一片黑暗！斑家大小姐是指不上了，白芒和山羊就显得十分精贵，苍蝇再小也是肉啊。

……

吴家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坝上。磨山村山多地少，平坝就更少了。整个磨山村，能够独占一块平坝的人家只有两家，一家是董家，另一家就是吴家。

董家是世代土豪，占据着磨山村最大的一块平坝，那是董四爷年轻的时候靠拳脚争来的，年轻的董四爷号称过山虎，靠着一套八极拳打遍五岭山无敌手！虽然蛮横，但毕竟没有破五岭山的底线——凡事拳脚上说话，强者为大。

吴家算是新贵，他家那块地，是吴家的大儿子吴迟争来的，不过，不是靠拳脚，而是靠权势。吴迟当上了副乡长，把原来磨山村村委会的宅地，强行划归了吴家。有村民不服，告到乡里，结果，反倒被吴昂铐了起来，以寻衅闹事之罪，关了起来。从那以后，没人再敢惹吴家，只得承认既成事实。

吴家老爹吴府荣，一向吝啬刻薄，吃不得半点亏，哪怕掉了一根毫毛，那吴府荣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捞回来，而且，不择手段，不问对象！他只管把自己的利益捞回来，至于从谁身上捞回来，那就无所谓，只要能捞回来。当初，强行牵走林锐的黑山羊，就是这么个思路——吴家的山羊是被莫家兄弟偷走的，莫家兄弟把羊吃了，要羊没有要命有两条，吴家的损失，得想方设法捞回来，所以，就捞到了林锐头上。

那个时候的林锐，为了隐藏身份，扮演个弱势群体角色，从不与村民争斗。况且，他也是财大气粗惯了，也不把一只山羊放在眼里，就没和吴府荣计较。而吴家父子见林锐不吭声，还以为林锐当真怕了吴家，愈发得意，尤其是吴昂，以为林锐软弱可欺，见到林锐，一口一个“小野种”，林锐只当是没听见，他的世面太多了，哪里会跟这种山村小恶棍一般见识。

今天，吴家大儿子吴迟被吴府荣叫回了家，父子俩正在家里嘀咕水渠的事情。

磨山村的田地全是山间旱地，山上存不住水，即便是下了一场暴雨，只要晴上两天，地里就开口子了。种田用水，都是靠水渠引水。早春播种季节，家家户户都用水，用水量大，水渠供水不足。这是磨山村历年来的老大难问题，到了早春，地里就缺水，哪怕昨天刚下了一场雨。

今年旱情尤其严重，上游来的水偏少，村里各家用水都不足，吴家的地里当然也缺水。吴府荣就把吴迟叫了回来，商量把村里的水渠挖断，只给吴家留个口子，专供吴家。这招数实在太过阴损，那是要村民们颗粒无收。不过，吴府荣做这种事，毫无心理负担，只要自家利益有保障，哪里管人家的死活。

对于老爹的计较，吴迟从来是言听计从，只是这件事却有些犹豫，他倒不是心善，而是害怕村民闹事。平日里占点村民的小便宜，大家能忍就忍了。这要是断了水源，等于是要村民的口粮！村民逼急了，很有可能铤而走险，把事情闹到乡里甚至是县里！事情闹大了，他这个副乡长不好收拾，弄不好，还得丢了官帽。

父子俩商量了一上午，想出个计策来：看来，这件事不能吃独食，得联合董家一起断村民的水源。董家不是官，却是磨山村第一大族，在村民中的威望，比吴家还高，连乡长都惧怕董家三分。吴家董家联手，村民们想要闹事，董家出面弹压，比吴家出面要厉害得多！就算是以后村民们把事情闹大，闹到县里去，也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董家头上！董家原本就是一方霸主，现在政府提倡打黑除恶，给董家按一个黑社会的名头，这件事就搞定了！到时候，再把水渠挖开，反正，已经过了旱季。

父子俩想到这一着，大为得意，正在弹冠相庆，忽见吴昂失魂落魄跑了回来，一进门，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