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一种难以用笔墨勾勒出的美，身处其中的时候，我们大都是不自觉的，总是觉得自己上最大苦难的承担者，我们一边夸大了痛苦的影响，有在另一边忽略掉了生活中拥有的幸福。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概率学里说是2920万人。不到最后永远不知道，那驻留在你生命中的人会是谁。不需要那石破天惊，不需要经年之后，不需要走到世界的尽头，我们潜意识里的自己早就知道，心里的位置就那么几个，只要被占据就永远不会再忘。

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

倪可生日折腾完的第二天，柯苳又照常地拉我去市立图书馆学习了，连除夕那天都没放过。新年我照例去亲戚家拜年走访串门，等着一串完事之后，学校就开学了。

新学期伊始，英语老师就通知我们下个月有市里组织的英语演讲比赛，全体学生自由报名，题材不限，只要主题健康积极向上。先在班级内部选一次，然后学校选一次，再才是代表学校去参加市里的比赛。

我恍然，运动会时素嫽说的就是这个了吧。

寒假的时候，素嫽回去给我发了好多的英语资料，内容很多而且复杂，有些是在网上也找不到的，需要去图书馆的英文文献阅览室查。我不愿意辜负素嫽的一片心意，这也是我能不厌其烦地跟着柯苳泡图书馆的原因之一了。

我当时去报名的时候，着实把我周围的人给吓到了。我对演讲没什么概念，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感觉的去的，一股脑地就背着稿子。

一下了早自习，就看到素嫽的一个未接电话。之前留过联系方式，但是从来都没打过，不知道找什么借口。设想过无数次，就是没想到第一次打会是回拨。

电话通了，“喂？”

我刚听到素嫽疑惑的“喂”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可能是拨错了。

这一想法一出来，我心里陡然一失落，还是硬着头皮客气地问：“素嫽吗？我丁汀，有什么事吗？”

“噢噢……那个……呃……比赛……”素嫽支支吾吾地搞得我越发的紧张了。

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看的我急死了，手机给我！”

“喂，我倪可。英语演讲比赛素嫽说想给你训练一下。”

接着就听到素嫽糯糯地声音，“你太直接了！这样不会伤到别人的自尊吗？”

倪可好像忘了正在和我通话，“哈？你就是想太多了！这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他怕是乐开花了！你还在这儿纠结会不会伤到自尊！”

“喂，丁汀，听见了吗？听见了就回一声。”

“呃，替我谢谢素嫽。”

“自己去谢，给你手机！”

素嫽接过电话，“刚才不好意思啊……那我们就说好了哦，今天下午放学在三楼的大圆盘那儿见了。”

下午一放学，我就直接奔着大圆盘那儿去了，我到的时候，素嫽还没有来。我把稿子拿出来背，背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后面好像有人，一回头就看见素嫽笑眯眯地看着我。

“好认真啊！”素嫽说。

“噢……没有啊……”明明期待着见到她，现在被她这么仔细地盯着，我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给我看看。”素嫽伸手朝我要那份稿子。

我递给她，她皱着眉看完了全文，思量了好久之后说道，“你这是在网上找的，然后自己改了改的吗？”

正如倪可说的那样，素嫽说话是在是客气。我那就是直接节选的一段名人演讲稿，压根一个字没改。

见我不说话，素嫽又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演讲这个东西，你要想打动人就必须自己亲自去写。如果你拿别人的过来背，那就是背诵了，没有任何意义。演讲啊，是要有朗诵的感情。”

“那我回去写一篇，再发给你看看？”我问。

“可以。不过现在你先来一遍怎么样？”素嫽说。

这篇稿子我已经背得很熟了，在素嫽面前背我有点紧张，但还算是流畅。

素嫽点点头，随即问道，“你在演讲方面是不是没有什么经验？”

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背的痕迹有点明显，没有感情，而且面部表情太僵硬了……那我给你个建议，英语早自习的时候，你就站着念，练习一下那种台感。稿子一定要特别熟悉，这样演讲就算是脑子一片空白也能下意识地念出来。一开始只求熟悉，接下来就要有节奏感，再赋予感情在其中，嗯……大概就这么多了吧。你的声音很好，只要稍加练习舞台感肯定很好的。”说完之后，素嫽还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素嫽的话回去之后我思考了很久。何为演讲？当然，没有思考出任何结果。

我想，先试着按素嫽给我说的方法做吧。

事实上，我之前把素嫽写的作文都整理过，我第一领会到，在一篇好文章面前，人是会自惭形秽的。长年的积累，让她的文章十分流畅，我想就算是中文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后来我问了一下，素嫽的语文也确实很好。这次演讲比赛的稿子，想必也是她自己写的吧。虽然我也好好地研究了她给我的资料，我继续承认，我写不出那样的文章。

我想这才是我会去网上找现成的稿子的原因吧。我始终怀着一份侥幸，自己或许能通过班级选拔，能在年级选拔中见到素嫽，真正地在她面前展现一下自己。就算自己的表现再不济，也能用文章本身来掩盖一些瑕疵了吧。

素嫽主动提出要帮我了，这比演讲比赛本身更让我高兴了。就算再微小，我仍然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好一点。

稿子写完之后，我没有直接发给素嫽看，而是先给了英语老师看。

当时我去办公室找她改的时候，做了好一番挣扎。站在她面前心里还直打鼓，要是她拒绝了怎么办？

有时候，我们确实会很大程度地夸大一件事情的困难程度，首先把我们被吓退的，是我们自己。

英语老师很热情接受了我的请求。不过，这位老师的耿直让我感激还好我先拿来给她看了。

“基本上没什么语法错误，不过中式英文太多，你看过渡的地方太生硬了，要尝试换一些不一样的词，前后文的逻辑性有一点问题，你看是不是……”

我的原稿上被改得一片红，就一个词形容乱七八糟。

有了第一次改的经验，回去之后我又写。我写完又给她改，改完又写……连改了六遍稿子之后，英语老师才算满意了。事后她还给我说，每次给你改，我好头痛啊！都让我都想替你写了，但是看你那个认真的样子，我说不出来。

以这老师的性子确实是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英语老师是刚毕业的研究生，自己也是从学生时代刚过来的人，哪会有那么好的耐心，说话也不知道转弯。有一次上英语课，我们班上一个成绩前三的男生一边照镜子一边捋头发。男生的自恋是从出生之时开始，只加不减的。那个男生平时也是喜欢照镜子，经常是一边捋头发一边感慨，啊，我怎么这么帅！要不就是“每天长帅一点点，三年下来不得了”之类的。

其实自恋是一种天性，只不过有人把它当成了一种习惯。说白了，就是惯的。

因为成绩好，只要是不过分的事，在学校老师都容忍。估计这哥们就是这么过来的。他照的开心了，还把放在书立后面的镜子高高拿起来，仰着头一边捋头发一边欣赏。

结果英语老师看到了，把手上的英文课本放下了，一本正经地说，“那谁谁谁（男生的名字），你以为自己很帅吗？你不怕吓着自己，我还怕后面的同学吓着呢！”

班级一阵哄笑，那男生羞得满脸通红。

大家都以为是个玩笑话，那老师是一板一眼的说的样子，更是逗乐了大家。

那是刚开学的时候，经过了一个学期之后，像这样的事还发生了不少。我们已经深深知道，这个漂亮的英语老师是真的耿直。

还有一件事是靳舟给我讲的。他是英语课代表，跟英语老师关系很是不错。有一回他去替英语老师拿什么东西，拿完之后老师非得感谢他，然后就请他去教工食堂吃饭。到了食堂之后，食堂的阿姨特热情地问她，“学生，你吃点什么呀！”

然后英语老师就说，“我不是学生。”

食堂阿姨：“看着像学生。”

英语老师：“我不是。”

就这样给人家争了半天，非得人家叫她“老师吃点什么？”才罢休了。

靳舟说给我听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人有点不可思议。这也是我最初找她时，心里斗争那么久的原因。

稿子定好之后，我才发给素嫽。

收到素嫽的消息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好想把那个英语老师抱着亲一顿。

“写得真不错，年级选拔见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