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染眼中早已含满了泪水，那种亲眼看着亲人死去的痛苦已经叫人痛不欲生，更何况是逼不得已去亲手杀死自己如同亲人存在般的兄弟呢？

“疼吗？”楚染紧紧抱住华岚，在他耳边轻声道。为了吃食厮杀，为了生存而冷血，即便刀枪剑戟伤不透坚硬的躯壳，内心恐怕早已千疮百孔。

华岚转过头来，宠溺一笑，他抬起手轻轻擦掉楚染的泪水，道：“阿染，不要哭，我一点都不疼。”他真的不疼，只是觉得刹那间就失去了世界。

楚染看着他脸上令人心疼的笑容，轻声道：“华岚，你还有我。”

华岚眼中闪着感动的光，轻笑着应了一声。

“可是你后来是怎么逃脱那个组织的？”楚染疑惑地问道。那个组织既然如此神秘，那么应该很难逃得出来才是。

华岚眸光一闪，缓缓道：“因为我后来遇见了一个人，将我带离了那片炼狱。”说这句话时，华岚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

“什么人？”虽然这样问，但楚染已经隐隐猜得出那人是谁了，只是想从华岚口中得到真正的答案。

华岚深吸了一口气，才看着楚染澄澈的双眼缓缓道：“是魔界上一任的魔尊。”

楚染眸色一沉。果然是他，不然华岚根本没有机会坐上魔尊之位，更不会对仙界存在如此大的仇恨。

“可是，我既感恩于他，又恨极了他。”华岚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又继续说道：“阿染，你知道吗，那个组织是他一手创立的，为了满足他的野心。”他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既恨又愧。

“我恨他如此残忍地将一群孩子一个个葬送进现实的户口，也恨他间接害死了流陌，我也恨自己，不能为流陌报仇。”魔尊将他带离组织后，并没有将他当作一个杀人的木偶，而是真真切切地将他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那种从未有过的父爱一朝被加之于身，就再也无法随意丢弃了。

楚染也知道华岚从小便没有父母，自然渴求关爱，可她又何尝不是呢？

华岚翻起身来，立在楚染上方，眸中带着楚染看不透的情绪。“阿染，上任魔尊逝世前，将整个魔族托付于我，我不能忘恩负义。”他隐瞒了夜娆的事，只是因为害怕楚染会多想，况且那是他的责任，不能推脱的责任。

楚染眼中黑沉一片，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她回过神来，双手圈住华岚的脖子，道：“华岚，我亲眼看见我的爹娘死在魔族手下。他们吸干了他们的灵元，在我面前化为了灰烬。”楚染声音破碎，“我连他们的一丝残魂，也留不住。”

华岚整个人突然像石头般僵硬，他想过或许楚染恨魔族，可是没想到，这恨的源头竟然如此令人心惊。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身下的人儿，想要安慰，却又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安慰的资格。

“所以我也有不能退让的立场。”楚染说道。

华岚眼中充满了爱怜，对楚染说道：“我知道，阿染。”所以他从来没有自私地想让她放弃自己的使命，跟他一起犯错。

“我的阿染，睡吧，不要再想这些令人伤感的过往了，从今以后，我们有彼此的陪伴就足够了。”华岚轻抚着楚染的秀发，在她耳边轻声道。

“嗯。”楚染一应，抱着华岚安稳地睡去。

然而，有人安稳，必定有人痛苦，这世界就是这样相对立的。

夜娆的寒毒在这样寒凉的夜里，又发作了。她倔强地忍着寒毒带给她的痛苦，在无人的夜里呜咽，嘴里一直叫着华岚的名字。她能清楚地触摸到身下火山石床的滚烫，整个身体却还是如同深处万丈冰冻中一样寒冷非常。

这一个漫长的夜就在痛苦中熬了过去。

翌日，楚染一行正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去下一个地方。

华岚拉住楚染的手，说：“我也要去。”眸中带着不可拒绝的暗示。

楚染清冷的眼中划过一丝无奈，但还是说道：“你已经在外面待得太久了。况且，我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华岚的心思她是知晓的，只是他除了是她心爱的人以外，还是一个魔尊。

华岚强硬地将楚染拉进自己的怀中，担忧的神情明白地写在脸上，他看着楚染，道：“你再往东，就要去往无忧海了。那里很危险，我不放心。”

传闻无忧海中生活着一个神秘的族群，他们形为人首鱼身，雌雄难辨，他们名叫忘忧族，所生存的海域也是因他们的存在才得名“无忧海”。他们的身上带着与身俱来的利器——只要触摸到他们的身体，便会身中剧毒。

但那种剧毒并不会要了你的命，只会断了你的七情六欲，忘却一切与情相关的东西，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都会在一夕之间统统忘掉，徒留一个躯壳。

没有情，没有烦恼，行尸走肉一般，哪里来的烦忧呢，故曰“无忧。”

华岚害怕的便是，楚染去了一趟，便将他都忘了。

楚染在此之前也听过这个传闻，可是无论如何，她都是要去无忧海一趟的。神器的波动一直在东方闪烁，她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她双眸紧盯着华岚，道：“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忘掉的。”

华岚知道楚染的实力并不弱，但还是无法完全放下自己的心。“不行，我还是得跟着你一起去。”

楚染见他如此执着，笑道：“别去了，如果我真忘了你，不是还有你记得吗？只要你记得，我们就不会分离，不是吗？”她只是做着最大的打算，却不知未来的悲剧正在慢慢发酵。

华岚听她这样说，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他霸道地捧着楚染的脸，冷声道：“我不会允许你忘了我的。”

楚染轻笑，这男人总是这样阴晴不定，却偏偏叫她心生欢喜。

华岚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衡晏从天而降，对着华岚使了使眼色。

华岚转过身去，冷眼一瞥，道：“有什么就说，不必防着阿染。”他的女人，他自己心里有数。

衡晏一愣，不知该怎么说。“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就是……”就是了几次，衡晏也没有说出口。

最后只能朝着华岚做着“夜娆”的口型。

华岚瞬间明了，眼神示意衡晏不必再说。这事确实还是别让楚染知道为好。

他转过身，对着楚染有些歉意地说道：“魔宫现在出了点事，我不能陪你去无忧海了。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只要一处理好事情，就立刻去找你。”他也没想到夜娆会在这时突然寒毒发作，一想起那寒毒本应由他来受，他就觉得自己对不起夜娆。

楚染听华岚突然不去了，心里掠过一丝失落，但也同样释怀。他是魔尊，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她本就不建议华岚陪着自己一起去无忧海，现在正好与之前的想法相合。

“没事，我会小心的，你快去吧。”楚染对着华岚说道。

华岚蹙眉点头，最后同衡晏一起一起回了魔宫。

莲妩走出来时，见只有楚染一人，便问道：“染姐姐，姐夫人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楚染扶额，道：“别乱叫，他有事先走了。”现在华岚不在身边，她就可以勒令莲妩不要乱叫了。

“他明明就是我姐夫嘛。”莲妩委屈道。

“好了，咱们先出发去无忧海吧。”她才不想与这小丫头争论这种无聊的话题。

还没迈开步子，楚染眼前便多出一道红色的身影，正是那日铩羽而归的君尧。他一袭红衣依旧妖媚，只是那原本魅人的红眸中如今带着淡淡的阴暗。

“妖帝来此有何指教？”楚染冷冷地问道。

君尧一笑，眸中漫出忧伤，却在一霎那换成玩世不恭的模样，道：“楚染仙子还是一贯不近人情呢，我只是听闻你即将要去无忧海，特来提醒你一下罢了。”他明知她不会有多待见他，可还是鬼迷心窍一般来了。

楚染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君尧的眼中也只有冰天雪地。“多谢。”没有多余的话，两个字就打发了名震六界的妖帝阁下。

苦涩爬上君尧的脸庞，君尧红眸突然一沉，低沉道：“楚染仙子当真如此喜欢魔尊华岚吗？”

楚染，眸光更冷，凌厉道：“这并不关妖帝的事。”

“呵。”君尧自嘲一笑，“那只能叫楚染仙子日后不要后悔了。”说完，他扬起一贯妖娆的笑容，潇洒而去。只是谁都没有看见他转身时瞬间苦涩的面容。

这人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楚染与华岚的关系，真是讨厌。莲妩如是想。尽管君尧曾在那个群狼乱舞的夜晚帮过他们一次，可是按照亲疏关系来看，他还是讨厌。

君尧的话，楚染并没有放在心上，华岚待她如何，她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怎么会轻易地被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挑拨了她与华岚之间的关系。

君尧回了自己的宫殿，一身酒香。他望向楚染所在的方向，脑中是她冰冷的眼神，满目复杂。

他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能在无忧海忘掉一切，那么他一定会抢在华岚之前，与她重新相识。可是，他不想如此自私，叫她连珍惜的东西一样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