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了垂眼帘：“五更。”

难怪窗外不见一丝亮色。

我沉默着不再说话，略有几分心不在焉的将前襟捋了捋。噩梦初醒，口干舌燥有些耐不住，前襟捋好后，匆忙掀开被子，下床去桌边倒了杯茶。

杯口才挨上唇角，凤凰窸窸窣窣走过来，干净清爽的脸上，两只清澈如水的眸子被烛火闪烁得格外炫目多彩。

“有事？”

我晕乎乎的收回目光，浅问。

“你喜欢九重天？”他浅浅问道。

我大概明白了：“你对为拒绝东海龙太子有不满？难道你真相信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会真心喜欢我？”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凡间逛逛，我有个朋友，丹穴帝君，也是一只凤凰，在人间团了个宅子，取名凤筑。”凤凰没有回答，反问我。

我想了想，同意了。

“琥珀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舍不得将她嫁给一个外族人。”一到凤凰口中的人间宅子，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况且，这白止出自东海，属水系一脉，我们凤凰浴火涅槃乃不折不扣的火系神族，世人皆知水火不容的道理，这样两个人，这样一桩姻缘，能有什么好？”

“你口中的‘水火不容’，乃凡尘俗世里一点茶余饭后的闲话，我们做神仙的，难道还会较这个真？至于外族……严格来说，神鸟族与我们凤凰一脉自古就没有牵扯，放眼六界，除去你我，皆为外族。若依你这意思，她岂不要孑然一身，终生不嫁？”这个男声应该是凤凰口中的丹穴帝君。

“我……”

“知道你是心疼琥珀，舍不得。”帝君与不胜慨叹：“我又何尝不是呢？”

“那……”女人应该是他的夫人，又在试探：“那就再留她几年？”

“你是不是对白止不满意？”帝君迟疑道。

她的夫人没有立刻回答，我竖起耳朵，再三确信屋内只是单纯的陷入一片沉默，而非有其他风吹草动后，抓紧时间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等到我开始明白，这个姿势一点都不舒服，准备再做调整时，一个比黯淡更显凝重的声音在屋内惆怅卷起：“白止生得清新俊逸，那日初见，言谈举止无不彰显成熟稳重之风，这般出挑的青年配给琥珀，我岂有不满意的道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东海水君的品阶不够显赫，与凰帝之女丹穴帝姬的身份总是不太匹配。你别忘了，他俩若真在一起，九重天便是被拒一次婚。天族对丹穴存了半分敬畏，不便强求。可东海不同，说到底，东海是臣，臣子忤逆君上，传出去天族颜面何存？届时，天君架不住闲言碎语，为了强行挽尊，怕是要拿白止与琥珀身份悬殊不相配从中作梗。”

“这……”

“夫君，我们是被人高攀，说句’无妨，不介意门第观念’的话自然是轻而易举，可东海呢？前有九重天的怒火，后有好事者的聒噪，他怎么应付都难改变被人说三道四的后果。”

帝君不解：“夫人反对心意如此坚决，那又为何要将我拒之门外的白止带回来？”

帝君夫人叹了口气。

“我忧心九重天不会轻易放弃，婚事不妥。”

我早知在凡间有“皇帝女儿也愁嫁”的说法，不想，我们神界的皇帝也有这种烦恼。

“九重天拿你我不住，势必要挑东海的刺。即算儿女亲家成了，即算我们内疚做出让步，同意嫁女不招婿，可身为人母，我难免要担忧东海今日的膈应会波及琥珀婚后的生活。”帝君夫人又委婉提醒道。

“你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这口莫须有的气，东海吞下，也是含垢忍辱吞下的。至于日后会不会因此迁怒琥珀，我的看法与你截然相反。”帝君忽然提高了音色。

帝君夫人没有吱声。就听帝君再道：“东海水君为人宽厚，白止性格温和，不像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又朗声一笑：“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是那种人。以琥珀锱铢必较的性子，最后谁把谁给迁怒了，怕是难说。”

没想到我一个草率的决定，竟让一只真正的凤凰遭殃。

有的放矢的叹了口气。

这口气刚放完，一扇掌风就凌厉袭来。

因太过始料不及，我踉跄了一下，很勉强的飞身掠过。右脚脚尖甫一落地，一个烟灰色的身影风驰电掣的从房内扑了出来。

我大叫一声不好，可对方丝毫没有点到为止的意思，手一推，吓死个人。

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腿肚子一软，一躲，躲去了凤凰身后。

“帝君，别来无恙。”

凤凰拱拱手，对方立刻停下，同是拱拱手：“好久不见。”

凤凰朝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出门去等。

我答应了，一阵青烟溜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