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须山顶,盘须观,盘须道观里只有盘须老道。山顶奇峰,高入云霄,恍如伸入云层。
小小的观道在峰崖之上,孤傲得犹如盘须老道。 当今朝廷迫压义军,小小的身躯又能奈何。
朝廷 掠夺与压榨,百姓被逼无奈,走投无路,揭竿而起,是对是错?
他一个老道又能奈何?
盘须老道抚须幽怨,唉声叹气,他是不能以一己之力奈何得了庞大的军队,不能以自己的力量去杀任何人,可他能救她,救了她就是救了希望。只要她能再以活着,那股精神必然会永远都在。
盘须老道相信,那保存完好的精神必然会再次重现。是啊,那百年前群雄拥戴的精神,万人拥戴的力量必然会再次出现。
盘须山顶的露台,那圆石台上,可怜的身子已经没有呼吸,没有血色的面色让人看着心疼。那白嫩的脖劲上一道明显的刀伤痕迹深深的刺痛盘须老道的心。
“可怜了,小怜霜,不过,你的怨,你的恨,你的誓言,老道我听到了,但愿再生你不再有怨,自由自在……”盘须老道轻叹,凝着静静躺在圆石台上没有了生命的怜霜,好生难过。
可老道还是叹息,叹息不该有的命运。
“是啊,就算你回来了,能自由自在吗……小怜霜啊,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说你喜欢蝴蝶。”
老道默默的摇了摇头,昂头看天,似在对上天言语,“你背负的命运是天机,你怎能自由自在……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后不能怪老道我。”
老道又笑了笑,长长的叹了口气,“活未必好,不活就是永远消失……我可以选择让你活,今后的一切靠你自己了。是你能征服它,还是它征服你,老道我只能尽力。”
盘须老道的视线扫到身边木桌上的琉璃瓶里,一只红色的蝴蝶在里面扑着翅膀。
老道笑了,“你和它应该融合了。”这话是对自己说,也似在跟它说,更像是在告诉再也不会说一句话的怜霜。
他拿起瓶子,打开瓶盖,蝴蝶飞出,飞在空中,旋在小怜霜粉嫩的衣裙上。顿时圆石台上如沫彩虹,光彩四散,引人瞩目。
怜霜依旧闭着眼,静静地躺在上天之下,那圆石之上,没能感觉到天空的异彩,蝴蝶的振翅。
“去吧,去吧,去吸取她的精魂吧……让她与你共生……”盘须老道对着蝴蝶说,满脸的笑意,好似等了很久此刻的到来。
蝴蝶落在她的唇边,亲吻着她唇,吸着那残留在体内的一缕轻魂。
那苍白脸僵硬没有气息的脸,好似终于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瞑目了吗?
盘须老道带着一丝淡淡的笑,伸出手来,蝴蝶飞回,飞入瓶中,看着琉璃瓶里的蝴蝶,“这是对你对她都有个交代。”
老道的脑海里恍似有个声音,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说:光影重现,神灵降世,蝴蝶振翅。
至此, 每到深夜,盘须老道都会用小刀割伤自己的手指,滴入一滴鲜血到瓶里,看着那蝴蝶停在鲜血之上,将鲜血吸尽。
血尽蝶振,红光呈现。刺眼,可盘须老道俨然完全明白。
清晨,山崖顶上,盘须老道会放蝴蝶出来随风而飞,而他随在风中慢慢打着拳。屋内,蝴蝶飞飞,而他研究他的药剂。
日复一日,春夏秋冬,一年又四季,反反复复,盘须老道用自己的精血喂养着这只血红色的蝴蝶,让它能够存活下来,也是让她存活下来。
盘须山下,蝴蝶依旧在,而那抹小身影早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消失在人的视线,遗忘在脑后。只有盘须山上还存在着这么一丝气息。
泷州泷水县已经不存在,然而成了罗定直录州,凌云翼的大名在朝廷直升而上,平叛有功。曾烧焦的瑶村慢慢恢复了气息,村民安分守己,那一年好像已成了过眼云烟。
盘须山上花开正浓,蝴蝶也欣喜,花的世界,叶的海洋,是多么的自由自在。
盘须老道坐在桌边,悠懒地饮着酒,看着那自由自在的蝴蝶,恍如几年前的那一幕依旧在眼前。
小身影在他的盘须山下追蝴蝶,那欢乐喜悦的眉眼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爷爷从哪里来?”
“爷爷那山上可有神仙?”
盘须老道想着这些,眯起细眼而笑,望着那蝴蝶轻唤着,“小怜霜啊,有你陪的这三年,老道我也不寂寞。”
他站起,摊开手来。蝴蝶飞到了他的手臂上。
“时机要到了……是你该生还的时候了,老道希望你如预言一样是她,还你的身躯。”老道自语着,是在跟蝴蝶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蝴蝶振翅而飞,飞下盘须山。飞过山岭,飞过河流,飞到平原之地,恍如要飞到当年那惨烈的瑶村之地。
村子又恢复了生机,可再怎么生机,那村后一座座的坟墓还清晰可见,成了一座坟山,一座让人不敢轻易上山停留的罗旁山。
红色的蝴蝶停留在一座坟墓的石碑之上,停在上面良久良久……
那坟墓的石碑上写着:义士罗晏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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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温热,罗定州 高岭郡的高峡山峡口边,一名少女正在水边洗脚,说是洗脚,不过是在玩水。
她有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双眉修长如画,双眸闪烁如星。整个面庞细致清丽,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愉悦的模样,也同为心情极好。
“小姐,已经洗得够久了,可以穿上鞋袜了吧。”黄衣少女问道。
被称为“小姐”的女子嘟嘴回眸看着黄衣少女,犹豫一下才道,“好吧,那你拉本小姐起来。”
这两人是罗定州知州府上的小姐柳飘憶和丫鬟春琳。
泷水改成罗定州后,朝廷派遣了知州上任,柳贤磷担任罗定州知府已有三年。
柳飘憶也在罗定州生活了三年。
上了岸的柳飘憶见水岸边草地上野花多彩,蝴蝶飞舞,一时来了兴趣,在花草中随着蝴蝶一起飘飘起舞。
丫鬟春琳笑盈盈地看着,默默地守候在一旁。一只蝴蝶停在柳飘憶的发髻上,春琳忙道,“小姐,蝴蝶在你头上呢。”
柳飘憶笑着,“是吗,看来蝴蝶很喜欢本小姐呢。”
“小姐,别动,让春琳看看,这蝴蝶好特别,跟其他的蝴蝶都不一样。”丫鬟春琳诧异的瞧了又瞧。
“有何不一样?”柳飘憶动了动身子,想看看停留在自己发髻上的蝴蝶,可刚一动,那蝴蝶飞走了。
“哎呀,小姐,你把蝴蝶吓跑啦。”春琳望着飞走的蝴蝶,很遗憾没能多看几眼。
柳飘憶漠然笑之,“一只蝴蝶而已,飞了就飞了。”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之声,柳飘憶和春琳看了过去。
来人是府上的家仆,朝柳飘憶惊慌地呼喊着,“小姐,出事了……”
柳飘憶顿时沉下眸色,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是,出事了,知州大人柳贤磷外出遇刺身亡了。
柳贤磷可是罗定州的知州大人,她柳飘憶的父亲。
柳飘憶愣住了,怎么会!她的脑袋里一下乱哄哄的……
柳飘憶慌张地回到柳府,见到父亲的遗体停在正堂。她不相信,可就算她怎么不相信,管家武伯还是说,“老爷真的走了,小姐要保重啊。”
保重?!能保重吗?!柳飘憶不相信,怎么也不相信父亲就真的走了,丢下了她和母亲。
柳知州遇刺了,知府衙门乱了套。
柳飘憶母亲顾霞红一听到这消息便病倒了,病势凶凶,柳飘憶更是目光呆滞。
父亲去了,母亲病倒,她柳家怎会如此?
柳飘憶经不住打击晕倒在灵堂,柳府一片哗然。此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蝴蝶在柳飘憶的身边轻振翅膀飞舞,盘旋久久。
春琳挥着手想赶走蝴蝶,可是怎么也赶不走。
众人只能看着 一只红色的蝴蝶就这么在灵堂里乱飞……
柳飘憶欲回祖居。曾经父亲跟她说,不做官了就回老宅,落叶归根。
父亲的这句话深深的印在柳飘憶的心里,她要带着父亲回故乡安葬。
回故居之时,两广总督凌云翼的儿子凌希南快马从两广总督府前来相送。
柳飘憶看到他,双目顿时涌出泪水。
“憶儿,你真要离开?”
凌希南的双眸里带着不舍,他怎舍得。
柳飘憶木然而道,“我得回故居安葬父亲。”
“我陪你一起吧。”凌希南一把将她拥进怀里,随她的伤心而伤心。
“不了,你不必一起去。留在这吧,帮我找出刺杀我父亲的凶手。”柳飘憶从他的怀里退开,红着眼看着他。
她淡漠地看着他,“憶儿的祖居在邺城,憶儿要带着父亲回老宅。你若真上心,就查出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憶儿在此感谢。”
凌希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郑重地道,“我会的,我凌希南一定会查出杀害柳叔叔的匪徒,憶儿你一定要相信我。”
柳飘憶静静地看着他温润的面容,勉强一笑,“希南,好好保重自己。”
“何时回来?”凌希南带着希望的问,“柳家宅院怎么办?”
柳飘憶木然而道,“武伯守着就行,何时回,憶儿不知。”
在她上马车的那一刻,凌希南喊住她,“憶儿,别忘了我,我等你。”
可她没回头,也没再多一句话,决然的走了。
她走了,他没能留住他,也还没能帮上她,让她带着伤心离开了,他心痛,愤怒地一拳打在树上,树叶被震得掉落,落在他的肩上,他毫无感觉。
是谁,谁有如此胆大杀害朝廷命官!
他凌希南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出杀害知州大人的凶手给飘憶一个交代。
站在路边,凌希南望着那远去的马车,直到消失在他的面前。他会去找她的,不会让她一个人伤心。
母亲如呆如傻,飘憶心痛。她不知该如何劝说。父亲走了,母亲如此,她该怎么劝导。
父亲只身一人,没有亲戚,祖居邺城也只有乡邻。
祖父祖母多年前就过世了,只有父亲一个儿子,现在父亲也走了,母亲呆傻,她该怎么办?
守着母亲在故居里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这是柳飘憶此时的心愿。
在马车终于到达邺城祖居门外,她才回神,自己已经多年未回来过了。从小就随同父亲为官在居住的他方到处安生,回来的少,祖居的家人可还好?
车帘处,有一只蝴蝶在飞舞。
是这里的蝴蝶来迎接她了吗,还是罗定州的蝴蝶随她一起来了?
春琳皱眉,扶着自家小姐同时看着那只轻飞的蝴蝶。
“春琳见过这蝴蝶,见过二次,在罗定州的宅院里,还有那次郊外……”
是么?柳飘憶静静的看着那只蝴蝶,双眼模糊中,总感觉蝴蝶周身有一圈光圈,若隐若现。
还好,起码这只蝴蝶很留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