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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谁能幸免
作者:美又又本章字数:5443更新时间:2019-01-28 21:50:13

过完冬至,山区迎来一轮新的寒冷,外婆在苏卿雪的床上又添置了一条厚棉絮。地里的庄稼都收进了谷仓,这是最农闲的时候,在这样的天气里经常有人在郊外的荒地里拾来许多柴禾点起篝火,乡亲们围着篝火从不唱歌,也不跳舞,大家热衷于讲荤笑话,有时甚至是经验之谈,不堪入耳。老人、妇孺会另外燃起一堆篝火,穿着单薄的孩子们在火堆旁你追我赶,熊熊火焰烤红了他们的脸堂,没有人会觉得冷。火光照亮了老奶奶漏风的门牙,她们脸上无邪的笑容像开出了一朵朵灿烂的山花。繁忙了一年的妇女们手仍闲不下来,一边拉着家常,一边纳鞋底,或是织毛衣......苏卿雪在天黑的时候偶尔走出家门,被这暖烘烘露天场合所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来到她们当中,在一旁安静地烤着火,听她们家长里短地聊天。

这时候,苏卿雪既感到空虚,又觉得有一股寒冷来自内心,这不是她要的生活面目,但目前脚下延伸的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她需要担当和承受这无边的寂寞和烦恼、以及没有生活目标带来的苦果。于是频繁地跑到公用电话亭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欢堂镇无关紧要的事,告诉她快要下雪了,话音刚落,雪就真的在她的预言里纷纷扬扬地飘向欢堂大街。这场雪吸引着苏卿雪往街的深处走去,街头巷尾并没有想象中寒冷,让人出乎意料地感觉到了雪中的温暖,一颗心又开始沉浸在这自然界奇妙的氛围里,带着满腔的空虚,却为这场雪着迷,带着满腹忧伤,却对这场雪无比热爱。冬天虽然有越来越不近人情的寒冷,但是它是最有期待的季节,越是寒冷,越是绝望,就越是更加强烈地深信:在它后面有一个无比美好的春天,她在自己冷漠的外表下以一颗百分百热情的心等待它的到来。

她在雪地里慢慢的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三月花的剃头店呈现在眼前。三月花一见到苏卿雪,像是见到亲人一样欢呼起来,把她招呼到店里烤火取暖。

李川博在龙山乡与三月花辞别以后,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消息。三月花的肚子却一天天隆了起来,好在是冬天,三个多月的身孕并没有人瞧得出来,之所以对苏卿雪格外热情,心底是希望能从她这里摸到一点点李川博的线索。

”月花,几年不见,你长的可是又白又胖了”。

苏卿雪能和她寒暄,是因为三月花确实有一门精湛的好手艺让人对她钦佩与认可。 ”人的本领无需太多,只要精通一项,就足够让你在众人面前得到意想不到的尊重与认可。”这句话有人曾经告诉过苏卿雪,犹如在耳。苏卿雪觉得三月花是个有理想事业心极强的人,比起自己和那些天天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表姐妹们都要强很多。

目前仍处于闭塞的欢堂镇,封建意思强烈,但三月花是个敢作敢当的角色,也不怕苏卿雪会笑话自己:

“唉!哪儿胖?卿雪,我是有啦!肚子里有孩子了!不管你在心里怎么看待我,我还是要把这事告诉给你。”

她直接把底牌摊开,苏卿雪吃了一惊,三月花没有嫁人,也没听人说有男朋友,怎么就做出“怀孕”这么草率的事?对苏卿雪来说这件事可太吓人了!

”我怀孕后,天天遭镇上那些老太婆们的白眼,尽在我身后指指点点。我在这里替李川博遭罪哩!怀的是他的孩子。孩子他爹干了这缺德事,(她指李川博盗墓一事)现在估计几年都不可能回来。”

三月花对着苏卿雪继续凄凉地说下去:

“卿雪!如果你有他的消息,千万转告我一声,你坐下来,等我一会。”

三月花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张白纸,写了一串家里的电话号码给苏卿雪。苏卿雪还是发愣地站在那里,许久,她感到懊恼!一颗心似乎又是平静的,开始琢磨寻思:原来三月花就是李川博的“小骚狐狸啊!”这下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苏卿雪接过纸条,情绪变得低落,为李川博的龌龊行为感到厌恶。尽管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叠起来,放入白色羽绒服口袋,放进去的可是三月花一生的希望与幸福。

苏卿雪慢慢抬起低垂的脸,没有面向三月花,把脸转向剃头店玻璃窗外,窗外此时是一个雪落缤纷的世界,一种伤感的情绪油然而生的时候便想起了仓央嘉措的一句诗:我问佛,为什么总是在我悲伤的时候下雪?苍茫大地,雪落无声,不一会儿,低矮房屋的瓦背上、草垛尖、人烟稀少的大街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而透明的雪。

如果雪花这么勤快地飘落到傍晚,眼前的世界又会进入另一番景象——一望无垠的银装素裹。雪,仿佛覆盖住人世间一切悲欢离合、一切丑陋善良、一切是非恩怨里的故事......但始终没有覆盖起此时她这颗悲苦的心。

李川博要当爹了,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之前说过爱苏卿雪信誓旦旦的话,可以确信是他的信口开河、鬼话连篇。她当时虽然没有把他的话太往心里去,现在眼前的事实证明了他对自己的谎言时,却有一种当初原来是被愚弄的感觉。如果她把对他的友情早已抹杀掉,她对他的一切感觉都会在心平气和的平衡里烟消云散。但事实不是这样,她是如此重视起了他对她的爱,虽然对他依恋只是在回忆中诞生,世间很多人与事只有在回忆当中才焕发出它的可贵和价值,才会体现出它在心中从来没有过的崇高地位。苏卿雪这次回欢堂镇的时候,李川博并不在身边,但她发现和李川博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她把他们的友谊从初衷里放飞出来,在自然而然中升华,蜕变成了一种不是爱情,胜似爱情的依恋,这种可怕的依恋比爱情的根基更稳固、更持久,她对他报以等待的希望。

此时此刻,苏卿雪对内心刚刚生成的感觉既感到恐惧又气愤:

“李川博,这么多年你伪装得好辛苦啊!你究竟在哪里?我想亲口质问你。”

如果在过去,李川博听到这样的呼叫声会立刻受宠若惊,无论身边有多重大的事情都会被他撇到一边。现在只能在内心深处轻叹她的哀怨,现在意识到自己的哀怨是可笑的,对他所有的爱之深、念之切都将没有着落了,这世界至今没有给她腾出一次机会、没有腾出一片安静的角落、让她对李川博一笑泯恩仇。

叶露珠在大年二十九坐上了开往欢堂镇最后一班中巴车。

在风雪交加的黄昏,她把一身的寒冷带进那个充盈着亲情、升起火盘暖烘烘的厅堂,苏卿雪一见到母亲,两人的目光都显示出了无限欢快。把人情世故当事业来经营的外婆对小辈的关爱全都体现在吃喝穿戴上面,年货在一个月以前就开始陆续筹备,越临近年关,家里过节的气氛就越浓烈。到了除夕这天,在七间屋飞舞的鞭炮声中大家族几十号人口都已经聚齐,家里大摆宴席的场面一直要延续到元宵才会结束。

苏卿雪从高高悬起描有喜庆图案的灯笼下走过,看到二舅母在风雨斑驳的正门上贴起崭新的一幅对联,写的是在欢堂镇家家户户门上都能看到的: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是:四季平安。

颇会舞文弄墨的二舅舅在院子里摆起一张八仙桌,上面摆放着他的文房四宝,家里的柱子上、房门上的对联全出自他的手。二舅舅的字迹苍劲有力,自成一家,颇有建树。只是年年对联内容毫无创新,千篇一律。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苏卿雪此时不由低声念出了于良史《春山夜月》里的妙句。于是连忙向二舅舅讨要来这幅对联的墨宝,突发奇想地贴在了后院“蔬菜花园”的篱笆门上。看着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整个后院在枯萎的季节里享有这幅对联后,万物在眼前瞬间复活充满了盎然的生机。苏卿雪良久地在这里伫立,不想到烟熏火燎油腻的厨房里去,也不想到大厅里去凑热闹,一颗心飘游在世事之外。叶露珠回欢堂镇这些天,苏卿雪突然发现了时间的另一项功能,时间催促人衰老以外,还可以淡泊往事。母亲回来后,这些天对亲情的依赖减轻了心底的不快乐。除夕夜在那英和王非合唱的《相约九八》声里,人们似乎迎来如歌声里唱的那么美好的一年。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心相约,心相约,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天涯......

这一年洛基亚正和摩托罗拉引领着手机界的潮流,苏卿雪的第一款手机3201是父亲去年送给她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亲情同样需要人用耐心去经营,虽然和他们住在同一座城市,在不知不觉中因为各自繁忙的生活和各自的压力而无暇顾及对方疏远了。现在甚至想不起来要坐几路的公交车、在那一个站点下车才是他们的住址。在一些重大团聚的日子里,她会突然在记忆中搜寻他们的影子,因为曾经经历过亲情的美好,如今失去了,至少说她失去了一半,才会有切肤的怀念。在拥有的时候她深信不疑,永远会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在事与愿违的残酷现实中,曾经为这失去的亲情感到过无尽的失落。

过完春节,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人生方向感的苏卿雪,随母亲又回到了这座给她悲伤,给她欢乐,也给她痛苦的城市。

每一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人都在他所奋斗的城市里埋下一颗梦想的钟子,然后为这颗种子奉献出自己的青春、激情、和一生的时光。叶露珠匆忙的脚步彰显着她是这些奋斗人群当中最执着的一员。

苏卿雪竟然怀念起了去年才开张的麦当劳和肯德基,那时门店里的顾客每天都在排长龙,今天照样不会例外,炸鸡和汉堡挑战着年轻人的味蕾,这一代人未来的怀旧情节里必然少不了这些镜头。

她平时对物质并没有强烈的追求欲望,到饰品店后,丢下自己的大皮箱直奔新华书店。走向市民着装鲜艳亮丽的步行街,按捺不住心中少有的兴奋,生活的便利能满足她每一项需求的日子又回来了,经过一家私人书店,发现《上海宝贝》成了禁书。而去购买的人却趋之若鹜。

店里招聘的员工回老家过年还没有出门,苏卿雪自由了几天顶上员工的空缺。她做事的效率和售货的口才历来得到母亲的肯定和赞赏。开店容易守店难,这是个苦差役。在这些她认定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如果天气晴朗,她会一个人出去散步。有时,走到校园门口向右拐的那条巷子里,看梧桐树只剩枝丫,体会那“空寂”的耐人寻味,只有冬青树还在寒风中招摇。再去知同公园游荡一会儿,才肯走向饰品店的路。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年轻人的想法更疯狂!更天真!苏卿雪好了伤疤忘了痛,又异想天开地希望自己在生命力最朝气蓬勃、在年龄最美的时光里能突然与董秦偶遇。强烈的牵念时常在夜里赤裸裸地展现出来,明知希望不会再有,她就是忘不了他,每次渴望的“偶遇”都在落空。董秦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她踏遍这座小城的角角落落,似乎都不可能再寻觅到他的影子。

有一次她在饰品店里再也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问叶露珠董秦的行踪。对这样一个人的去向,叶露珠的消息倒是非常灵通,在女儿回欢堂镇的时候,出于对良心上的安宁,她去看望过董秦。记得当时那孩子恢复得不错,在他心里也没有留下任何阴影,一直保持着一颗积极乐观的心态直到出院。后遗症是隐藏性 的东西,无法一眼就能看出来,要等时间来为他再次诊断。叶露珠在秦女士面前露面低声下气地道歉、谦卑地赔不是,对秦女士多少也是一个安慰。她的确也该捂着胸口摸着良心想:儿子坠楼这起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她的狭隘、偏见、缺乏人情味、思想守旧造成的。 出院后的董秦经父母替他办了转学手续,他的隐私也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

总归他还是在这座城市生活,苏卿雪依然幻想着能在放假的街头巷尾看到他。她时常在和董秦徜徉过的老路走来走去,把一整个春天的时间都消耗在这上面。皮肤被冷风吹成了红蛋壳的颜色,最后就像《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渔夫的第一次撒网——一无所获。

寻找得有些累了,她没有气馁、也没有了悲伤,也不再抱希望。他们的故事在董秦从教学楼顶飞身而下就已结束,她是明白的。现在她对他最大的欲望不过是希望在城市的某处能远远地看他一眼,看一眼他康复以后的样子。那个熟悉的身影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停留过,至今驻扎在那里,她很肯定自己依然爱他,因为爱他,她愿意接受这永久的别离,再也不去打扰他。

在洪涝肆虐的盛夏里,三月花在欢堂镇的卫生院里给李家添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顺产并且很快出院的她提着婴儿的尿布、母子换洗的衣服,全然不顾镇上人错愕的表情,八面威风地住进李川博的家,在他空荡荡的卧室里扎下了根。直呼李川博的”爹妈”为自己的”爹妈”。

现在天上好端端的掉下一个大胖小子,李永成和白玉凤起初对这种惊喜是有些承受不住的,两个人的脑海里都有深刻重男轻女的封建意思,假如这孩子真是李川博的血脉,让二老在送子观音面前磕上三天三夜响头,他们也会在所不惜。两人转念又想三月花不至于开”出人命”这么大的玩笑,她自己承认是李川博的血脉,这准不会有什么差错了,二位老人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好事一时冲昏了头脑,谁都不愿意再上前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那婴儿像小猫咪一样捂在襁褓里,趁着三月花给孩子喂奶的时候,白玉凤连忙伸过脖子去仔细瞧了一翻,在心里琢磨、研究做出了论断,急忙找到李永成告诉他:

”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李川博在我怀里的样子和现在这个婴儿是一样的。”

李永成一边佩服老伴的惊人记忆 一边坚决相三月花所生的就是儿子的儿子自己的孙子无疑。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对白玉凤竖起了大母子:

“母亲的伟大就在于不受漫长时间的干扰,都能记得孩子婴儿时的模样。”

接下去的日子,院子里扑腾满天飞的鸡一只接一只宰杀了给三月花补月子。三月花内心空虚难过外表享受地四仰八叉躺在李川博睡过的床上,只动动嘴、喂喂奶。其余给婴儿洗澡,换尿布、洗衣做饭、甚至哄孩子睡觉都被每天闲不下来像老牛一样埋头苦干的白玉凤一手包揽了下来。

左邻右舍风言风语满天飞,流言像钢枪里射出的子弹,带着强大的杀伤力袭击着三月花的耳朵。她可顾不了这么多,至今坚信属于她的李川博会回来,她等着他回来明媒正娶,给她一个做妻子的名分,给这些吃饱饭撑着七嘴八舌的长舌妇一个交代,堵住她们的嘴。

这厢既然生米已经煮成饭了,李川博就是蹲了班房,她还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地等下去,和李川博的结合是上天安排的缘分,更重要的是她爱他!她要一生认定这缘分,死也要和他纠缠在一起,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三月花现在的想法是:她要铁了心在这个家里呆上一辈子。

此时的三月花并没有意思到时间的力量会击溃一个人无望的等待,以及空虚对心灵的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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