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其实是不大吃惊的。
九方朔会回来,在十年前他就知道。
这个有些狼一样眼神的孩子,恐怕会成为九方步涯最大隐患。
而现在看来……他的设想怕是要成真了。
“老爷,你可知道……”乌浅韵急急的小步走了进来,“玄幽王回来了?”
“前些时日就知道了,”林霄笑道,“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前些日子?!”乌浅韵愣了一下,“可是玄幽王本是秘密回归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林霄只是笑着,半晌才对脸色愈加不好看的乌浅韵道,“夫人是知道的,我有的是手段。”
“……”乌浅韵不语,她向里屋摆着立柜的地方看了看,思量了许久才道,“只是不知道……若是真的出现了争位一事,我们……”
林霄摇了摇头,“若是如此……不对,这是迟早的事,”他的嘴角向上勾了勾,“夫人以为,我们如何?”
“谈何如何……”乌浅韵的眉头一皱,“安安嫁给了昱儿,太子妃是她表姐……你以为,我们能如何?”
“……倒是个问题,不过夫人,你怕是忘了什么事情。”林霄道,“太子妃云清卓,已经不是云宗的人了。”
“早在他们成亲时,已经被除名了。“
“啊……云清卓……”乌浅韵貌似对这个名字很是熟悉,眯着眼想了半天,“……是不是那个……”
“她当初为着和九方步涯成亲,和云宗撕破了脸的。”林霄说道,看着墙角的绿萝出神,“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刻……”他将左手的玉扳指抚了抚,这扳指质地极好,就是带了这么多年,也是愈发富有光泽。“就看那小子怎么选了,他站哪边,我们自然就在哪边。”
乌浅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现在昱儿还没将安安带回来,这……”她说到这儿就停住了,毕竟不说远了,但是现在林昱泽和云墨安这样耽搁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跟他说说,我们给他找?”
“哈哈哈哈哈哈……”林霄听闻此言就开始大笑,待到他笑够了,才对着脸色愈发难看的乌浅韵道,“浅韵,我说浅韵,你自己儿子你还不清楚啊,他的事情可是从来都没让我们插过手啊,你怎么帮他找啊?”
“不告诉他就行了,”乌浅韵冲林霄翻了个白眼,“我不说,你不说,不就成了?”
“只是澈之的人在找,我们也要找,难免碰上,若是他再顺藤摸瓜的寻过来,怕是就会败露了。”
这下乌浅韵不说话了。她嗫嚅了半晌,才用微微的声音道,“我只是担心安安……毕竟她什么也没做错的,总归是昱儿的错。”
林霄拍了拍自家夫人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澈之那小子也知道,所以他会去到处寻找小四丫头,你别太担心了,那丫头……机灵的很。”
乌浅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此时夜雨绵绵,骤降的天气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林昱泽在九方玄墨病倒的第三天见到了秘密回归的九方朔。
果不再是十年前记忆里的样子了。
本是约于前厅一聚,怎知九方朔直接就到后面的木里香林去了。林昱泽只好吩咐下人们将准备好的茶水置于木里香林的祈香亭里。
现在正值初秋,并不是木里香开放的时期。林昱泽缓步走到木里香林时,就看见九方朔站在那片光秃秃的林子里,背影倒是格外寂寥。
“木里香花期未到,此时甚是荒凉,”林昱泽笑道,声音少了平日说话的凌厉,“林宗的林子多,殿下大可去看紫云木亦或是凤凰木。”
“此时正逢时节。”
九方朔身形修长,衣色仍是十年前他最为钟爱的蓝底玄纹,头发只是用羊脂簪将遮眼的发丝绾了起来,余下的发丝散散的披着,在阳光下甚有光泽。
“可是为谁而种?”他亦笑道,声音有些沙哑,“这分明是刚种不久的。”九方朔看着林昱泽道,上扬的嘴唇微微露出里面的虎牙,“木里香对女儿家可是好东西。”
“我家夫人,”林昱泽回道,“只是她还未归。我寻思着待我俩一同回来时,许是已经开花了吧。”
“……倒是不像你了。”九方朔看着他笑道,伸手折下一根树枝嗅了嗅,断面那些微微的香气很是宜人,“云四小姐可还不错?”
“……”林昱泽一愣,没有回话。总不可能说连人家的面都没见过吧?只是……又能怎么说。
“澈之,”九方朔看着发愣的林昱泽,“我听闻你是成亲之日离开的,洞房花烛夜都是云四小姐一个人,可是这样?”他将斟好的茶递了过去,“上好的凤凰水仙,拿着。”接着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一面品着一面接着道,“这么算来……你怕是人家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吧?”
“……殿下此番来,是为着打听我的私事?”林昱泽低着头笑道,左手拿着茶杯仔细端详着,“……殿下莫不是忘了什么?”
九方朔只是摇了摇头,向下人们要了壶桑落酒,接着道,“……林大人可是说了?父皇的圣旨。”
“说了。想必今日你本是来寻父亲的。”林昱泽看着他极为熟练的斟酒,皱眉道,“你本是忌酒的,莫贪杯。”
“早好了,”九方朔回道,酒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再说你家的酒主要是用来养身的,并非烈酒。”他说着,将壶递给林昱泽,“试试?”
“不用了,我不喝酒。”林昱泽将壶挡了回去,“父亲在议事厅,我稍后带你过去。”
“我寻你的,”九方朔道,“本来也是来寻你的。”许是因为生父是凤穴之人,他的眸子是偏黑的黛紫色。而此时这双眸子正盯着林昱泽,“要知道林大人现在极少进宫,能和我有直接联系的除了你就是白琦,最多在加上个云三公子,至于其他的……我是信不过。”
“殿下过奖了,澈之不过一粗鄙之辈。”林昱泽回道,自九方朔那边传来的淡淡的酒味让他有些反胃,想必是三个月前成亲那天被灌酒灌出的后遗症。他双手作揖时有意将衣袖掩在鼻前,想借此挡挡酒气,“谈何得殿下之信任。”
九方朔自然明白林昱泽在干什么,他一面笑着一面唤来下人将这已经见底的酒壶撤了下去,而后有将一个香囊在林昱泽面前晃了晃,“没想到啊,连闻都闻不得了。”
“……殿下,”林昱泽将九方朔的手轻轻的推了推,感到反胃感没那么严重后,才开口道,“莫扯远了。”
“……呵,”九方朔轻笑道,“……我此方前来,便是为着父皇的密函。”
“……还望殿下所说属实。”林昱泽淡淡道,阳光斜照进亭子里,刚好照在茶几上了,使得杯中的茶水泛着光亮,“要知道我家夫人是云宗族人,而太子妃亦然。”他抬头,看了看这片光秃秃的林子,“难道你不觉得我们是太子那边的可能性更大吗?”
“虽然我十年未归,但是太子妃被家族除名的事我还是略有耳闻的。”
“若是云四小姐与其关系甚好倒是值得顾虑但是……我的人查到,云四小姐和太子妃,关系仅仅是同族关系。”
九方朔看着碟子里的印花糕,拣块儿放进嘴里,“再则我还是记得十年前你的样子。”
“如今看来倒是变化不大。“
“时间长了,变的就不仅仅是外貌了,”林昱泽看着对面的九方朔,倒是感慨万分。“你的变化许是最大的。”
无论是外在,还是内在。
“十年时间,军中历练。”九方朔回道,盯着左手虎口上的伤疤有些出神,“若不学些,怕是没命回来了。”
“……太子殿下与你不同,果然还是少了些什么。”林昱泽亦盯着他的伤疤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目光,“或许皇上的想法没错。”
“我不在乎。”九方朔懒懒道,“此番回来,这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毕竟……那位子不好坐稳,到时候,要处理的事情就太多了。”
“你知道这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林昱泽伸手给他倒上茶水,“你已身在局中。一旦回来,你就不可能独善其身。”他说着,眸色深沉的看向九方朔,“覆巢无完卵。”
“倒不如像你一样联姻来的好。”九方朔很是突兀的冒了这么一句,让林昱泽表情一愣。九方朔只是笑着,亦不在多说关于这个的话,徒留林昱泽一个人瞎猜。
“澈之啊,若是我真有这想法,你会阻止我吗?”
林昱泽不语。他看着现在的九方朔,心里百味杂陈。他是变了没错,只是秉性是否……这个是真没看出来。十年时间,他会从一个有些羞涩的少年郎变成如今的俊朗青年,怕是……经历的事情也是不少。
“……不会。若是在允许的范围内,我不会阻止。”
“是你的范围,还是我的范围?”
“规则允许的范围。”
九方朔就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意在林昱泽听起来,怎得多了几分无奈的意味。
如此看来,龙潭,怕是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