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眼前是耀眼的阳光。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是个大晴天,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闪闪烁烁。小雅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
这是一座木屋的内部,小雅正躺在屋子里的床上,身边是仍旧昏迷不醒的白朗。但是白朗的左肩已经被包扎起来,伤口处有淡淡的草药味。这座木屋很陈旧,已经发出轻微的霉味。家具非常简单,都是就地取材,利用树木简单地搭建起来。墙上挂着的有一张大弓,一把很长的猎刀,还有一把长抢。
此刻,小雅的赤红色长剑也挂在那里,安安静静地被放置在一副牛皮剑鞘中。屋顶上用绳蔓悬挂着很多捆草药,撒发出一种神秘的清香。地上铺着的,竟然是一张完整的老虎兽皮。小雅很快注意到,蚕豆正在门口香甜地吃着地上地食物。
小雅起身下床,向门口走过去。门口外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的四周被碗口粗细、一人多高的尖木桩密集地围了起来,中间不留一点缝隙。这样做的目的大概是防御林中的野兽和毒蛇。修建这样一座牢固的防御工事一定花费了不少的力气。院子中几乎没有什么陈列物,只有一座用泥土搭建的灶台和零星的几株植物。
院子里蹲着一个头发披肩的老人。他的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破旧单衣,杂乱的长发中已经夹杂着灰白的发丝。他的双脚上穿着的是一双沾满泥土的草鞋。他的背脊弯曲,整个身躯就像是一只虾子,看起来伛偻而瘦骨嶙峋。此刻的他正在修理手里的一只大背筐。
他没有回头,却察觉到身后的小雅。随即说道:“姑娘,你醒了?”
他说的竟然是中文。不过,从他沙哑而生涩的口音,小雅隐约可以感觉到,他好像已经很不习惯与人交谈了。
“请问你是?”
“走吧。”
他好像没有听到小雅的话似的,把那个巨大的背筐递给了小雅,然后自己拿起了一只木制水桶,一步一蹒跚地向院子外面走去。小雅只好跟上。
小雅仔细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本来,十几个毒贩已经被白朗击倒在地,但不成想还有一个人没有完全失去意识,最后向白朗开了黑抢。白朗不慎中弹以后就晕厥了过去。小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驮着白朗向前走。大雨如注,白朗的伤口一直在流淌着鲜血。小雅无助地用已经沙哑的嗓音喊救命,感到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雷声阵阵,小雅感到双腿上有湿滑的瘙痒感和酸痛感,不知是因为雨水的冲刷,还是爬上了什么毒虫。但是小雅没想过放弃白朗。她不停地喃喃自语,尽可能地消除自己的恐惧:“白朗哥哥,你放心,小雅一定会救你的。你放心吧。你不要死啊。”
终于,小雅由于体力不支而倒在了雨水中。意识模糊之间,她好像看到有一个黑影在他们的身边停了下来……
小雅跟着老头来到了又一片空地,这片空地的中央有一个深数米的大坑,坑壁有人工挖掘的痕迹,坑中有清澈的地下渗水。看来,这就是老头取水的地方了。
老头拣起脚下的一种表皮光滑的树枝给小雅看,并说道:“这是油棕,易燃性很好,适合做燃料。你帮我捡一些。”
小雅照着他说的去做了。
小雅没有注意到,在她低头的每一个瞬间,老头都用悲伤的眼神看小雅几眼。
很快,二人就回到了小院子。刚入院门,白朗就从屋内闪了出来。他用抢指着老头的脑袋,面露凶色,眼神中好像藏着两把刀子。而老头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好像并没有感到惊讶。他镇静地放下手中的水桶,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朗。
“啄木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白朗说道。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猎刀出卖了你。刀柄上有你的啄木鸟纹章。”
小雅不理解发生了什么。显然,老头就是白朗口中所说的“啄木鸟”。
白朗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有一个叱咤东南亚的毒枭,名字叫诺卡。他是东南亚最大的犯罪集团的首领,麾下有一支精良的杀手团队。其中最受诺卡器重的,就是王牌杀手‘啄木鸟’。据说啄木鸟是中泰混血,自小父母双亡,被拳馆老板养育长大,被当作赌拳的工具。啄木鸟精通东南亚和C国的各种语言,十几岁时就取得了‘泰国拳王’的称号。后来他杀死了自己的养父,离家出走后正式加入了诺卡集团。他杀人如麻,做事飞扬跋扈。
每杀一次人,他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个啄木鸟的纹章。实际上,八年前,诺卡被C国军方逮捕时已经被活活打死,颅骨陷裂。诺卡的死因至今是一个谜。遗憾的是,军方没有抓到啄木鸟,啄木鸟从此也销声匿迹了。”
啄木鸟的胡须微微颤动了一下:“小子,看来,你很清楚事实的原委。”
“知道为什么吗?”白朗的喉结大幅度地上下抖动了一下,继续说道:“也是十多年前,我的家人死在一伙入境匪徒的手上。我参军以后才知道那就是诺卡的手下。八年前我全程参与了诺卡的逮捕行动,所以我才清楚真相。”
此时,啄木鸟的背脊竟然缓缓地挺直了。他紧紧地攥起了拳头。小雅一下子觉得,眼前这个伛偻的老人瞬间变了模样。他的身形突然变得挺拔而坚韧,就像一只在大风中的猎鹰,机警而暴戾。
“你的抢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你又受了伤,凭你的搏击术,是赢不了我的。”啄木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白朗露出一丝笑容:“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赢不了?”
白朗一个箭步向前,一记重拳向着啄木鸟的面门打去。这一拳又快又狠,一般人会直接被撂倒在地。可是啄木鸟却稍一偏身就躲了过去,而后对准白朗的肋骨急速出拳。这一拳的力道远不及白朗的一拳,但不知为何,白朗竟然感到四肢百骸都剧烈阵痛,双腿麻木,差一点瘫软在地。白朗踉跄几步,退了回去。
剧烈运动之下,白朗左肩的伤口更加疼痛了。啄木鸟快速上前来,冲着白朗的脖颈又是一拳。这一拳更加毒辣,白朗瞬间感到头晕目眩,四肢无力,不自觉地仰面倒在了地上。
“年轻人,如果仅靠蛮力就可以取胜,为什么还需要搏击术呢?”
小雅马上把倒在地上的白朗扶了起来:“白朗哥哥,你没事吧?”
“姑娘,你放心吧。这两个穴位不是致命的,它们只会让人感到麻木,暂时丧失大部分体力。”啄木鸟继续说,“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智慧和胆识。让我告诉你我的经历吧。从我学会走路时起,我就被教授拳法。但那时的我只是工具。十九岁那年我打败并且取代了拳王,我的注金也随之暴涨。拳馆的老板,也就是我的养父,要我打一次黑拳,让我故意输一次,好让他赚取高额的赌金。但是我没有听从。我赢了那场比赛。然而我的养父却输得倾家荡产。
违背指令的拳手就要被老板杀死,这是黑拳的游戏规则。我不想死,所以就烧了拳馆,离家出走。我的养父也在大火中丧生。后来我为了糊口,就受雇于诺卡,专职杀人。八年前,诺卡集团被C国军方围剿,诺卡也朝不保夕。诺卡刚愎自用,从不信任任何人。他软禁了最能打的几名手下的家人,来要挟我们保护他。我的妻子和女儿也都被他抓走了。
诺卡被抓捕前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竟然派我一个人去刺杀军队的指挥官,如果任务失败,我就要替她们母女收尸。当时负责诺卡的抓捕任务的是一个叫‘龙耀天’的军官……”
白朗的眉头皱了一下,感到有些吃惊。
“我身受重伤,但是仍然没有完成任务。诺卡杀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如果我的女儿还活着的话,应该像她这么大了吧……”啄木鸟看了看身边的小雅。
“诺卡激怒了我,我舍命杀了诺卡,一拳打烂了诺卡的脑袋。后来,我托着重伤的身子到了这片林子里,打算就这么死去。可是造化弄人,我竟然活了下来,在这林子里隐居了八年。昨天夜里,我听到不远处有很密集的抢声,就借着夜色去一探究竟,没想到竟然碰到了晕倒在地的你们。”
听完啄木鸟的讲述,坐在地上的白朗喘着粗气,也差不多恢复了四肢的知觉和一部分体力。他低下头,若有所思。
啄木鸟从屋子里取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和小雅的剑,扔在他们二人面前,说道:“我已经老了,也厌倦了外面的世界,这辈子都不想再走出林子。这里记录着我毕生所学,它是世界上最有效的搏击术,年轻人你可以拿走。剑鞘算是我送姑娘的礼物。你们再向北走十多里就可以到达C国边检站。”
说完,啄木鸟就回了屋子,关上了门。
“你放我走,不怕我带军队来抓捕你吗?”白朗在门外喊。
啄木鸟没有回答。整片树林都静悄悄的。
白朗和小雅再一次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