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苗氏带着一众子女,请示了江老太太便去赶庙会了,苗氏对几个儿子说:“你们都是男子,任何时候出入庙会都可以,但是你们的妻子姐妹却不行,今日难得出来,你们便把自己逛的心思收一收,全心思的保护女眷的安全。叫家里的小子们也给我盯紧点,婆子们给我跟好了女眷,但凡今日顺利回去了,随行人员都有赏!”
江海中等人自然是应是。
本来他和江河中已经约好了要去见一个客户,可是苗氏却一句话给推了。
“生意永远做不完,今日请别人代劳,改日补上就是了,又不是什么事关家族兴衰的大事。”
江海中只好把任务交给总管,自己兄弟骑马跟上赶庙的队伍,充当保镖。
苗氏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别的不说,他们的妻子、姐妹光有婆子保护是不够的,寺庙那种地方总是容易出差错,庙会人多,女眷又不好叫家丁来陪护。
好在一家人去得早些,跟庙里要了个大院子,女眷歇在北房,男人们都在倒座。
女眷们都高兴坏了,带着帷帽让丫环扶着,有亲人护着在庙会上买了好些个小玩意儿,吃了许多零食,还见了许多打把式、卖艺、变戏法的,很是尽兴。苗氏只是大概逛了逛就进庙里歇息着了,她也只是图个新鲜,主要是为了让家里的女人们出来放放风。苗氏让人去请了女先生,可是翁先生说懒得去,便把江云秋也给拉上一起来了。
逛庙会对江云秋来说还是小时候的事情,如今亲事也定了,竟然还能逛庙会,她觉得十分高兴,只是苦于自己没带银子。而苗氏在出门的时候,象征性的一个孩子给了二十两银子零花钱,江云秋红着脸不肯收,但是看乔氏和姚氏都收了,便听劝的收下了,乔氏告诉她这是长辈所赐,不可推辞。而江峰中最近正好十分关注大房的动静,见连自己妹妹都带去庙会了,就瞒着自己母亲把给江云秋定下的同窗的弟弟给带去了庙会,让他和江云秋隔着街道彼此看了一眼。
男的俊逸沉稳,女的貌美如花,这一下两厢都十分中意。江云秋对兄长和大伯母真真是感激到了极点。
苗氏仔细的叮嘱了看好女眷,她就去蟠桃宫里找住持聊天去了。
蟠桃宫一向是老人和婚后女子喜欢的地方,苗氏还特意嘱咐了两个儿媳妇进来拜拜。
蟠桃宫的住持叫长寿,知客知道苗氏是个贵客,便更加殷勤的领路,王妈妈给了他二两银子的小费。“住持现在有客,还请贵客在偏厅等候片刻。”
苗氏诧异道:“咦?长寿道长此时在待客?还真是少见。”
知客笑道:“夫人说的极是,若不是这来的乃是住持的师弟,住持是万不会见的。”
知客知道苗氏算是住持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见外了。
苗氏倒是好奇:“哦?长寿道长的师弟?是何方道观的道长?”
知客道:“听说不是道长,乃是云叶道长晚年收的俗家弟子,云叶道长喜欢的什么似的,特地给所有的徒弟都捎了信,要他们都承认这个俗家弟子的师弟。”
苗氏想,既是俗家弟子那就不好相见了,还是去偏厅等候吧。但是到底对这个云叶道长的俗家弟子上了心,毕竟苗氏从长寿道长那里听了许多关于云叶道长的性格描述,其中万没有宠爱溺爱某个弟子的事迹,如今这么宠爱这个俗家弟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入了那云叶道长一贯云淡风轻的眼。
王妈妈扶着苗氏坐在了禅椅上,双喜跟知客要了热水沏茶,春熙则蹲在地上给苗氏捶腿。
这处偏厅其实是长寿道长的院子里三间厢房,若是站在门窗跟前,是能够透过纱窗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的。王妈妈素来知晓苗氏的性子,便自己在门前守着,过了片刻,果然请了苗氏往窗边来,原来那长寿道长送了一个人出来。
那人青衣素冠,是个书生打扮,背上还背着书篓子,脚底是黑色布靴,背影看起来有些削瘦,但是个子较高,长手长脚的样子。长寿道长看起来很高兴,素来清冷的脸上也挂着笑容,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是二人拱手道别之后,那人突然顿了一下,眼睛向这边厢房瞥了一眼。
王妈妈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苗氏却完全没有反应,反正她认为那人纵然察觉到厢房有人也看不到自己,何必躲闪。
那人快步离开后,苗氏让王妈妈开门,施施然走到尚未回屋的长寿道长身边,与他一道看着门外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道:“这人好灵敏的感觉,你师弟?”
长寿收回目光,看了苗氏一眼,脸上的笑容收敛许多,道:“原来是你啊。进来说吧。”
王妈妈自主的回到了厢房,知客也上了茶后退下去。
这是苗氏来长寿道长院子里的惯例,反正长寿道长不是个拘泥的人,苗氏更不是个重视规矩的,所以两个人就很自然在堂中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话说以往的苗氏跟长寿道长也有些交情,那是因为长寿道长说还没见过比自己还冷清的人,所以对当时的苗氏刮目相看,也会偶尔给她讲些经文。换成如今的苗氏之后,长寿道长觉得跟她相处更加自然了,清冷倒是少了许多,但是灵性反而增长不少,所以竟然关系更加好了。
“作为当家主母,你不看护着那一家大小,怎么跑我这里躲清静来了。”长寿道长也不看苗氏,自己在一旁摆棋谱,经过一段时间的熟悉,他已经放弃了跟苗氏对弈的念头。
“都是一群年轻人,跟她们呆的时间长了,他们不自在。我这半截黄土埋身的人,跟年轻人凑什么热闹,倒不如跟你这里讨个好兆头。”苗氏也懒懒的说着,长寿这里没有那么多香火味,院子里和屋子里都是自然的泥土清香和茶水的淡香。
长寿道长叹了口气,知道苗氏是说自己的尊号,长寿。然后他看了看苗氏五十岁的年纪三十多岁的脸,再一次叹了口气,问道:“都说我道家有长生不老的秘方,可是贫道再怎么保养跟你同岁也没有你这样面嫩,真的不打算给贫道传授些秘方?”
“这是天生的,你学不来。”苗氏打击他,就看不惯他一个出家人这么在乎面皮儿。
长寿已经算是好的了,素来淡泊的性子让他常年面无表情,所以脸上的褶子什么的基本不见,终年不晒日光,也面色白皙,细长眉毛细长丹凤眼,挺直的鼻梁,被些许胡须覆盖的薄唇。
长寿又想叹气,想了想今日叹气数量太多,便忍住了。
“听说你要进京了?”他终于想起来一件事。
“嗯,进京拜寿,看看老爷子他们。”苗氏心不在焉的回答。
“那你帮我捎个人吧,他一个人进京我不放心。”
“如果是你师弟我就同意,别人免谈。”苗氏随意道。
“是我师弟!”
“哦?”苗氏来了兴趣,问:“就是方才出去那人?让你笑的都露出牙齿的那个?”
长寿咳嗽了两声,这个苗氏跟自己说话从来都是什么能刺激到自己就说什么,不就是笑了笑么,至于她说的那么难看么。
“是他,虽然他说不用了,可是他一个书生,在这乱世……”长寿胡诌开了。
苗氏斜眼瞄他:“编,继续编。”
长寿皱了皱眉,“怎么你就那么难糊弄。”
苗氏道:“我心灵纯洁,所以直觉很准。”
长寿差一点又叹气,憋了憋还是叹了出来:“唉!真想看看你跟我师弟对上会是谁更厉害一点。”
苗氏道:“说正事,还让我带着他进京不了?”
长寿摇头道:“还是算了。你是这样的脾气,他又是那样的倔头,我怕两边不讨好。”
苗氏道:“我也不想揽这个烫手山芋,看那人的背影就知道一定是个苦大仇深的,保不准进京是寻谁的晦气,我可不想给娘家惹麻烦。”
长寿看着苗氏半晌,问:“老实说,你到底是不是会算卦?”
苗氏没理他,叫来知客吩咐:“给我把今日的泡茶水灌上几壶,茶叶包上半斤,我回去送女先生。”
长寿虎着脸,但是知客却很听从苗氏的吩咐,将东西一一备好送去了厢房。
苗氏站起来道:“也该回去了,这是给你的。”
她留下了一本小册子,长寿道长这才高兴起来。
“不送了。”
苗氏到了院子中,知客已经通知了王妈妈她们等在院中,便离开长寿的院子,回到了租下的院子。乔氏已经回来了,姚氏还跟其他姐妹逛着,苗氏看乔氏已经打点好下人烧热水准备茶水点心,当下也就放心了。
稍等一会儿逛庙会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多多少少都有收获,江云屏带着两个女儿满面红光,毕竟她以前可从来没有机会带着孩子们去参加庙会,如今不缺银子不缺时间,还有兄弟护着,两个孩子喜欢什么她都可以买给她们,不必看着她们失望的眼神,这让她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自豪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