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萤着了一身公子装束，她和燕逸南走在城中甚是惹人。一个是清爽俊俏，一个是风度翩翩，虽说是秋萤肃面如霜，但是俊俏的容貌还是惹得不少目光。

“下次再也不和你出来了，你这一身男装甚是俊俏，将本王的风头都抢尽了。” 燕逸南打趣秋萤。

“怎会？”

听着秋萤的两个字，燕逸南还以为她会有下文，没想到等了半晌也没见她再说任何一个字。燕逸南尴尬地自顾咳了两声来缓解气氛，他想再找个话头，可还没开口就被秋萤的一句话给噎到了。

“燕王无恙，多咳不好。”

秋萤本就是医者，燕逸南身体无恙她看得出来。她也知道燕逸南是想缓和气氛，她说这句也是想找一个新的话题，怎料这句竟又终结了两人的交谈。

又是行了一段路，燕逸南觉得气氛冷到了冰点，还是决定说些什么。

“秋萤姑娘不爱笑？怎么总是这么严肃？”

“习惯。”两个字，回答得直接了当。

说完秋萤又觉得不太合适，酝酿下又重新说：“习惯了。”

若是平时燕逸南定是会笑出来，感觉秋萤呆呆的很好笑。但是他现在并不觉得好笑，而是觉得心疼：她一个人，孤寂到忘记笑容。

他很想看她笑，他想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就在燕逸南还在苦心酝酿着下一个交谈内容的时候，从旁边的小巷子中奔出一个小乞丐，小乞丐慌不择路，撞在了秋萤的身上。

秋萤冷面如常并没有生气，但那小乞丐看着她的面容却阵阵发毛，拔腿就想跑。

燕逸南眼疾手快登时抓住了小乞丐的胳膊，他刚想责备她，就见巷子中紧追出一伙人来。那伙人手中皆有什物，绳子，麻袋，棍棒一应俱全。

“小兔崽子，看你往哪跑？”

叫骂的是那伙人中为首的人，看衣着像是一个小本买卖的掌柜的。

燕逸南不傻，看得出是小乞丐招惹了那伙人。

“她究竟做了什么事，惹得你们一群壮汉如此穷追不舍？”

“哼！这小兔崽子前几天偷食偷到我们甘怡坊来，竟然还偷了赵贵族的甜点盒，惹得赵贵族很是不满，损了小店好一笔生意。今天她又来偷，被抓个正着。要不是这小崽子跑得快，这时已经被我们抓了送官了。”掌柜的说。

“不是，不是！他们抓我是想把我丢进江里喂鱼！”小乞丐立刻开口。

此时她也不跑了，反而是将燕逸南的衣袖抓得紧紧的，躲在他的身后。

“你们不是想报官，是想淹死她！”燕逸南登时觉得对面几人实在狠毒。

“少废话！识相的就赶快交出那畜生，否则连你们也一起绑了丢进江里！”掌柜的见事情瞒不住也就不再装下去，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放了狠话。

秋萤见那小乞丐就像是一具骷髅披着一方褴褛，脏兮兮的小手上残存着冻伤痕迹。

“救是不救？”一直没有说话的秋萤终于开了口。

“救！”燕逸南回了一个字，已经做好了抱起小乞丐撒腿就跑的准备。

谁料他话音刚落，就见秋萤冲了出去，转瞬间已到掌柜的面前。她右手从腰间抬起，在掌柜的面前一挥，莲步轻移，燕身回转。待她回到燕逸南身边的时候右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暗刃，暗刃在春阳下闪着寒光。

再见那掌柜的已经倒地，血流成泊。掌柜的连存世的最后一声惨叫都未发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燕逸南更是没反应过来。

“杀一人必救一人”的信条反过来也是一样的，秋萤冷冷道：“斯人已死，尔等走吧。”

见秋萤开恩，那些没了主的小厮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逃散了。

燕逸南和秋萤救下小乞丐之后是彻彻底底的一路无言，两人虽是已经入座听曲，但却是各怀心事。

“以后不要再杀人了。”先开口的是燕逸南。

秋萤看着燕逸南揣测他的意思，看来燕逸南很介意她是一个凶残的女人吧。

良久，秋萤缓缓开口，“这就是我，杀一人必救一人。”

“你是一个女人，不应染得血腥，你应该被保护起来。”

秋萤盯着燕逸南竟然想要哭，她的长睫微微颤抖，“谢燕王。”

“若无外人，我更希望你能称我‘逸南’。”燕逸南转过脸，“听曲吧。”

秋萤没再说什么，随燕逸南转过头听曲儿，但是她的心绪早就飘远了。

她刚刚之所以决定救下那个小乞丐，是因为她在小乞丐的身上看到了楚歌笑的影子。

那是一个深冬的雪天，楚歌笑被谢释信带回翰林轩。初见楚歌笑时她脏兮兮的，却不惹人嫌。她双脚上的鞋子跑丢了，手脚染着冻疮，让人怜惜。

她们以前的关系虽说不上有多深厚，但她是有愧于楚歌笑的。谢释信让她研制出食心丸，就是给楚歌笑服用的。症发时的情景让人怵目惊心，她只见过一次却再也不想见了，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情景。

想她作甚？楚歌笑是自愿服用食心丸的，是她研制的不错，但是她并没有逼楚歌笑服用，她又何须自责？她该想的人应是供处一轩的幻婷不是吗？

秋萤所念之人，身着盛装由花妈妈引着出了花满楼，她乘的四人轿辇徐行，辗转到了吴府。

迎面走出来一位俊俏小厮，那小厮见到残雪满面欢喜，见面行礼皆是贵宾之礼。

她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暗叹：这吴府果是真不一般！登门皆是客，不分贵贱，即便是不入流的青楼女，也能以宾礼相待。

残雪随着小厮进了吴府侧门，小厮引路毫不怠慢，三步一个回头，五步一个请礼。行在寂寂回廊，廊外翠竹相缀，将廊内的麻石板染上一层绿意。又走了一段才到一座厅堂前，堂名为“高山流水”。

随小厮进了厅堂，那小厮转身仍是喜容满面，“将军请残雪姑娘在此稍后。”

小厮说完朝残雪行了个礼，残雪受此胜待赶忙回礼。

待那厮才刚刚离去，就见着另一个小厮捧着茶盘进来。

细看那小厮不仅步伐轻健，亦是面着喜色。他将一盏香茗放在案上，抬眼看了看残雪，眉梢的喜色更浓！

奉茶小厮出了高山流水，残雪才舒了口气。这两个小厮皆是蹊跷！但未等残雪细思这其中蹊跷之处，便被高山流水的陈设所深深吸引。

这高山流水内墨帐依依，正榻上一盘珍珑未解，文房用具在桌案上摆得甚是工整。

引得残雪视线的是琴桌上的一张楠木琴，琴身未着灰胎，楠木纹理可见。残雪轻抚琴弦，浑厚之音荡人心脾，泠泠之韵悠然千里。

“此琴名为‘寻靖’，乃我亲手斫制。”说话之人是吴启仕。

残雪看得入神，若不是吴启仕说话，她仍未发觉吴启仕已经站在了身后。

残雪转身行礼，道：“果真不一般，徵羽清亮，宫商浑厚。想不到吴将军竟有如此手艺，委实令人钦羡。”

“有琴无人赏，有意无人晓。若都像残雪姑娘这般，吴某也就不会活得如此孤寂了。”吴启仕自嘲一句，“姑娘可有兴抚琴一曲？”

残雪望着那琴甚是喜爱便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