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梅，又赶做出四、五套了？多厉害。” 方海艳妈妈满脸笑，一个劲地夸奖方野梅。傍晚却在她家猪圈外听到她教训方海艳：

　　“别跟方野梅小妖一起混，你听不到那些闲言吗？我早就看出来了，她是个不正经无教养的女孩……”

　　“妈……”

　　方野梅压制着怒火跑回家，正碰着方小原。

　　“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我……”

　　“来！”

　　方小原把方野梅拉回家，摊在她桌上的是一大叠书，高中课本，也有几本是名著。

　　“说实话，我不喜欢这些东西，看到就头疼，但你喜欢，我舅舅家还有很多……”

　　“知我者，莫若小原也！”刚才方海艳妈妈带给方野梅的不愉快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要有报酬的！”

　　“好！你想要什么！”

　　“就当一回我的听众。”小原接着认真地说，“陪我呆会儿吧。”

　　“我总觉得我们这样子活着很没劲，总像缺少了点什么，我喜欢的东西总是得不到。”

　　“你是说一个男孩。”

　　“不仅仅如此，方野梅，说实话，你很厉害，如果我是你，早不知消沉到哪里了，那么多谣言。”小原那一副哭丧的样子把方野梅逗乐了。

　　“这就是你一直不敢说出自己喜欢的人的原因？”

　　“是的。我宁可这样，也不要平白无故地让人取笑。”

　　“但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就必需这么下去？”

　　“反正我是不敢的。”

　　她们正谈着，楼下四、五副喇叭般大嗓门传来。

　　别以为农村民风淳朴，他们由于农闲时无所事事便到处挖人隐私，用以增加生活的乐趣，他们不会觉得那是不尊重人。他们会无缘无故地毫无选择嘲笑新人新事。他们也从不考虑是不是真实，反正，他们只图在谈论别人时来个痛快。

而男女之间那点事，虽然大家喜欢用道德去捆绑，却又总对这事儿充满好奇。大凡有个人出格一点，那便会成为他们的谈资。

　　“方野梅真是骚透了，你看她，就不像个女孩……”

　　“有人说她见到男孩看了她一眼，就说是爱她呢？还不知羞耻地搭讪。”

　　“据说张达待她挺好的哪！”

　　“也不照照镜子，量量身。”

　　“她呀，就怕没人要似的。”

　　“真没见过这么贱的女孩。”

　　“喂，我家儿子说她写信给张达呢！这么近写什么信呢？就稀罕她有几个文化！”

　　“哈哈哈……”

“就是呗，就爱卖弄。”

　　“白白她妈妈花了那么多钱给她读书。”

　　“就是！办什么俱乐部呢？”

“呃，那俱乐部不过是一群男男女女厮混在一起罢了。唉，把咱村小伙子们、姑娘们都带坏了。”

“还扭着屁股跳舞……”

“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也不知难为情。”

　　方野梅紧紧地咬住嘴唇，手轻轻地颤抖起来，她用心抑制感情，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小原愣愣地、尴尬地站着，用手去拉方野梅，害怕会发生什么。

　　方野梅笑了笑：

　　“没关系的，我走了，送一下我，好吗？”

　　“你们的声音好大啊！三千里外也听得到！”

　　方野梅看了看在场的妇女——小原妈也在内，微笑着大大方方地走了。

　　回到家，她蒙着脸痛快地哭了，然后站起来，照着镜子，仿佛里面真的是一个“魔鬼”，她睁大眼，吹毛求疵地审视着镜里的女孩。“还是到极乐世界去吧！”“不，不能去！”要知道方野梅的身材和容貌其实正是现在大城市比较欣赏的一类：不那么白皙却健康有生气，不那么高大个，却动作敏捷。可农村人不这么看啊。

　　她给自己编了许多故事安慰自己：从前有一座山，山里存放着一颗玉帝赐予人类的宝石，可为了不让她受到磨损，不得不用一层泥包裹着。好几个寻宝人过去了，过往人更是多不可数，他们谁也没发现她。直到有一天，一个矿工找着了它，去了它的外层，它就闪闪发光了……

　　“我要送给自己一朵鲜花，我要做自己的矿工，我要寻找自己身上的闪光点。”

　　从这时候起，方野梅有了这样的念头，爬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到外面的世界去！这样，她无心再管俱乐部的事了。有了这样的念头，她也更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了。

野梅喜欢跟女生们交往，虽然总会遇到像方水花这样的女性，但她选择理解。

至少她们没有攻击人，至少她们的做法从某些方面来看也是在考验感情……

她们的圈子那么小，她们被传统的道德束缚着，她们那么保守……那不怪她们……

但是，来自长辈的看法还是左右了他们的感情。

　　“方野梅这女孩不正经，少惹些好。”

　　“我们家的媳妇可要贤慧的。”

　　“看人家碧圆多好，斯文、贤慧，规规矩矩的。昨天还送了盒《西洋参》给你爸呢。方野梅做得到吗？”

　　张达莫名其妙地总要听父母这些拐弯抹角的教训话。

　　是的，碧圆是个漂亮女孩，父亲是乡干部，她穿的秀秀气气的。

　　不久……2002年的春节过后，学生们陆陆续续上学之后，张达有了份意想不到的好工作：到某机关单位去编写文案。

　　“孩子，这可是份好工作，得去呀！”父母还有刘康毅伯伯（碧圆爸）都望着他。

　　“人家刘伯可是花了些精力给找的这工作。”

　　“主要是离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在家里种田多没出息。”

　　“如今外面的生活变得快，凭你的才能一定能干出大事业。”不愧是乡干部。

张达有了这份工作之后，突然不敢去找野梅了。

接受这份工作意味着他跟碧圆的关系确定下来了，再去找野梅，那就不管是从情理上还是感情上都绝不容许了，除非他拒绝这份工作。

可是，这么好的工作他能拒绝吗？这么诱人的一份工作他何曾想过？……若不是以碧圆男友的身份，哪落得到他头上？

所以，接受这份工作之后，他不敢也不能再对野梅有一点点想法了。

这事儿来得突然，却也是必然。

野梅知道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儿怨恨和难过。

站在张达的立场，她也觉得这是绝佳的机会，不容错过。

她可不想看到一个因此而闷闷不乐的张达。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画面时常在她浮现，对，进城去，趁着年轻，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