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上来，陈晶玲便叫起来：“陈树斌！”

“啊，陈晶玲？你们也去杭州？”

“嗯，太好了，我们终于有伴了。”陈晶玲显得很是开心。

“你到杭州哪里？”

“延安路……”

“哦，那离我们还是远了。”

“你们去哪？没事啊，有公交。”陈树斌是陈晶玲的邻居，其实也不叫邻居，他们一家租在陈晶玲家附近而已，他们也是农村出来的，陈晶玲爸妈都在医院上班，陈树斌的爸爸是医院厨房的厨师。因为平常也没怎么来往，都不知道彼此会去同一个大城市。

“我们还没安定下来，打算去杭州下沙开发区。”

“哦，那敢情好。”

“给个手机号吧？”

“哦，还没有手机，有传呼机。”

“传呼机也成，呶，我的小灵通号是xxxxx。”陈晶玲的语气明显地冷淡下来。

“嗯，好的，到时联系。”陈树斌也冷淡下来，他擦擦额头上的汗，这么冷的天直冒汗，显然刚刚赶得够急。

静下来之后，他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似的，转身看了几眼方野梅，随后冲她笑了下并尴尬地说了声：“刚才走得急。”

方野梅也冲他笑了一下。

汽车开动之后，他们便沉默下来，陈晶玲开始玩弄她的手机，方野梅开始遐想，陈树斌开始闭目养神。

不多会儿，三个人便都开始打起盹来。这是长途汽车，晚上这班车是卧铺，起先大家都坐着聊天，这会儿都盖起被子准备睡觉。

方野梅却睡不着，她思潮翻滚，隐隐约约感觉前方的路充满了希望，又感觉甚是茫然，刚刚那个叫陈树斌的男孩估计也刚到杭州不久吧？不知道他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于是，趁着天还没暗，大家也还没入睡，她轻轻地找陈树斌搭讪。他的位置又恰好在她对面，陈晶玲在方野梅上铺。

“你叫陈树斌？”

“嗯，你呢？你是陈晶玲同学？”

“是的，我叫方野梅。”

“你也是去杭州上班？”

“哦，还没有找到工作呢，你呢？”

“我在延安路一家餐馆当厨师。”

“那你将来可以自己开了餐馆了？”方野梅笑着说。

陈树斌笑起来：“哪那么有志气啊，现在能混个饱饭就不错了。”

“也不一定，有些事，不做则已，一努力指不定就成功了。”

“你有小灵通吗？”陈树斌突然问。

“没有，不过方晶玲的传呼机给我用。”方野梅窘了一下。

“那彼此留个号。”

他们这么轻轻聊了会，见车上没人说话，方晶玲似乎也闭着眼睛打算睡，也就不好意思继续扯下去。

第二天凌晨两点就到杭州了，但冬天天冷，路上不方便，而且半夜出去也不安全，大家便都留在车上睡觉，直到四五点才下车来。

方野梅是第一次到大城市，这世面还真只能出来了才能体会到。方野梅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方向感，这是在哪里？哪里是东？哪里是西？怎么才能去下沙？现在的自己真如鸭子误入大海，迷失了方向。

“带路，带路……”

“住宿，住宿……”

“去温州，去温州……”

“上海，上海……”

……

车站边不多会儿便热闹起来，各色人等都有。

“我们是打的还是坐公交？”

“坐公交吧，行李我来提，这点行李小意思了。”

“嗯，好的。”陈晶玲其实也知道方野梅家经济不好，再者，她也觉得从车站直接打的到下沙确实有点贵，便赞同了方野梅的提议：坐公交。

出了门才发现什么都要钱，当时的公交费倒便宜，一人一块，车站到下沙要转一站公车，一人也就两块。

也说不清为什么，陈晶玲只要跟方野梅一块就很能节约。

行李说起来也是有点多的，上车、下车、再上车、下车，别提多麻烦了。可方野梅却应对自如。

“方野梅，你当初没继续上学真是失算，像你这身本领当个特种女兵都没有问题。”

“是吗？那我以后可以当你的保镖了。”野梅哈哈笑起来。

她们是在下沙幸福路那里下车的，下了车就开始调侃。

幸福路进去有一大片农民房，陈晶玲听同学说过，那里的房租便宜。

因为带着行李，她们也不挑了，问了两家，感觉价格差不多就订了下来，按陈晶玲的标准挑的，一个房间两百一个月，水电自理，厨房和卫生间公用。房间倒挺不错，还有阳台，三楼，还是新装修的。可一想到钱，方野梅不禁有些心慌，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工作吗？

“我们有自己的家罗！”陈晶玲开心地叫起来。

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还留着垫被，方野梅决定先不扔掉垫被，等打工挣到钱了再换，能省一点是一点。

真是幸运，方野梅想节约，就连那个煤气灶都有现成的，原来那个房客嫌东西太多，把煤气灶留下了。有点旧，显然用过好多年了。陈晶玲原是想重买的，看方野梅的样子就知道她决定留下这个继续用。

“现在咱们既然出来了就得学会自食其力，在没有挣到钱之前，能省一分是一分。”

自食其力这个词对陈晶玲触动很大，被父母宠爱着的她，一直希望能自立，好吧，一切听方野梅的。

这是怎么搞的，除了穿着打扮，陈晶玲什么都顺着方野梅，好像全权交给她处理了。

“晶玲，我知道你家里条件比我好，可我不能太沾你的光，以后我们生活费AA制好吗？我来记帐，你也不用客气，买了什么公共用品就直爽地告诉我，只有经济不糊涂，咱们的友谊才能长久，好吗？”第一天收拾房间的时候，方野梅就这么跟陈晶玲说，她真不好意思跟陈晶玲说交了房租后自己现在口袋里只有五百多块钱。

“OK，当然听你的。”陈晶玲笑起来，她才懒得去管那些事呢。

收拾好房间，方野梅就跑到楼下大院子里提水，看到有个大姐在洗衣服，就忙向她问找工作的事。

第十九章 求职路上波折多

“你要找什么样的工作？”正在洗衣服的大姐是四川人，因为都是外地人的缘故，很热心地回答着方野梅。

“什么都行，只要能挣钱。”

“你什么文凭？”

“哦，高中没毕业。’”

“啊……那你可以去做个假证，有高中毕业证工作好找多了。”

“初中生不好找吗？”

“不好找，不过如果不挑剔，愿意做操作工倒也不是大问题。”

“操作工是做什么的？”

“你真的没做过？”

“没……”

“就是流水线上的工作，操作工很辛苦的，一天到晚没得停，有的一天要工作12小时，有的还不止。”

“辛苦我不怕，只要能找到工作。”

“那我明天带你去那厂里问问，我明天早上六点要上班，你先跟我过去，在那里等着，等到八点就可以问领导了。”那大姐还真热心。

听说可能有希望，方野梅开心起来，忙跟大姐说谢谢。

陈晶玲在楼上听到方野梅在楼下跟人家的对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野梅提了水上来，陈晶玲便笑着问：“你不怕人家把你卖了？”

“把我卖了？不至于吧？”方野梅呆了一下。

“嗯，不妨先征求一下房东的意见，至少要知道那是什么人，在这里遇到的人一般没问题，但你可不能在马路上这么问人，要遇上坏人就惨了。”

方野梅羞得满脸通红，还有远大的梦想呢？就这德性，可一分钟不到，她又倔开了，哼，本姑娘有那么容易被拐？

她们收拾好房间，顺便到街道去买点菜及一些生活用品。

陈晶玲可不急着找工作，在她看来，找份工作不是问题，她知道杭州大厦那边有个人才市场，自己先休息几天，再到那里去找。可方野梅不一样，她怕再在求职上花销太多，口袋里的钱熬不了多久了，她恨不能第二天就能去上班。因此，她们一路上注意的东西都不一样，方野梅老关注着贴在路边的招工广告。

陈晶玲关注的是这一带将开发哪些区域，她希望能进一个新开办的公司上班，这样，干长了就是老员工。陈晶玲学的专业其实也偏，是日语，所以她找工作也很受限制。

方野梅每看到一个“招工启示”，都会心头一震，眼睛一亮，可贴路边的那些招工启示，大多是招服务员，有理发店的，有餐馆的……方野梅虽然急着想要一份工作，但这类工作并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她没有想要往这些方面发展。与其做这些不如去工厂流水线上做操作工。看一份，心跟着沉落一次，最后，她索性不再看了，这种方法行不通。

第一天没有收获，但方野梅还是看到了希望，杭州那么多工厂，机会肯定比乡村多，因此，吃过晚饭，她又提了脸盆带着碗跑到院子里去且洗碗且找人搭讪，房东家院子里有井水，手压井水，用井水洗碗可以节约水费，又可以跟人聊天，了解一些信息。

“方野梅，我真服了你啊，我们三楼有水的，你偏要把碗拿到楼下洗。”

“这两天都我来洗吧，轮到你洗的时候允许你在三楼洗。”方野梅爽朗地笑起来。说好了，家务及经济都AA制，这样矛盾会少些，特殊情况特殊处理。陈晶玲虽是独生女，这点很开明，方野梅直爽，这也是她想同她一起出来的原因。

那个大姐说明天带她去工厂里看看，这是一个机会，但不能当成唯一的机会，她得自己寻找机会。

住一楼平房的一个女孩正在洗衣服，一楼平房一间六十，女孩看上去跟方野梅差不多大。

“你好，你在哪个公司上班？”

“前面电子厂呢，你呢？”

“我刚出来，还没找到工作呢。”

“啊……现在春节工作好找，你办务工证了吗？办暂住证了吗？如果有这两样，你可以到杭海路劳动力介绍所去找一下。”

“好，谢谢你，你给我个地址，我去试试。”

一听说有劳动力市场，方野梅又兴奋起来，看来又有机会了。

上楼的时候，方野梅就告诉陈晶玲这个好消息。

“真的？那敢情不错。不过，我还是决定去人才市场找。其实等你有工作经验了想跳槽也还是去那里找比较好。”

“嗯……”方野梅坐下来，便想起要给家里写封信。

“面包会有的，油条也会有的……”是的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方野梅一大早就在院子里等昨天那个大姐，她说过会带自己去她们厂里看看的。

原来那大姐是在塑料厂里做操作工的，做的是塑料产品，生产的大多都是用在电器上的零件，譬如热水瓶外売、电视壳、手机壳、香皂盒……之类的塑料制品，所以公司名又叫“万杰电器有限公司”。公司里还有固定的模具组，也就是生产那些塑料品的模具。上好模具，领导调试好机器，操作工只要操作，收集从机器上掉下来的塑料制品再手工加工，把毛边锋刮掉就可以了。她们的工作是简单，那个调试机器及设计模具，制作模具的有些技术含量。方野梅希望自己将

但是，她初来乍到，谁能给她机会呢？万一人家进都不让进，那岂不……因此当那个人事主管问她愿不愿意做操作工时，她点头了。

“那好，明天来上班吧，这里刚好早班有个姑娘辞职了，我们这操作工分两班，早班和中班，早班6点到下午3点，中班下午3点到晚上12点。要住宿的话，公司有宿舍。不过每个月要扣掉30元住宿费，水电自理。记住，你明天六点之前要到公司。”

“好吧……”方野梅脑子飞速地运转了一下，口袋里现在剩下四百多块钱，买一辆二手自行车五十来块，头一个月的生活费得剩下三百吧，对，再不能出去找工作了，就来这里上班吧。

是大姐骑自行车带她过去的，回来她得自己走着回来了，从公司到房东那里走路要20分钟。总算是有着落了，方野梅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还是蛮顺利的。

“啊……？你这么快就定下来了？不再找一下？指不定有更好的呢？”

“反正我下午3点就下班了，等以后有经验了再继续找。”

“也许你是对的。”陈晶玲叹了口气，说实话，让她去做方野梅那份工，她还不如回家呢。陈晶玲总感觉找份工作不会很难，指不定到时候自己一个月工资就顶方野梅两三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