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嘛，你这么温厚的人也会打人？”方野梅笑起来。

“那时候年少无知嘛，搞得现在不敢回老家了。”他也哈哈笑起来。

“那你后悔吗？”

“其实也不那么后悔，那些人欺软怕硬，就该打，他们学什么不好，去偷人家田地里的鱼……”

“为这么点事跟人打架？”

“那可不是一般人家，那是困难户，就指望这鱼卖了给娃上学用的。”

“你不敢回家，那怎么办呢？老婆孩子总不能一直跟着你永远呆在外面吧？”

“哈哈哈哈哈，方野梅，你考虑得还真周到，悄悄告诉你，我当上门女婿的。”

“哈哈哈哈哈……”方野梅也跟着笑起来，“果然是防患于未然啊，你考虑事情也很周到嘛。”

“没办法，我得罪太多人了，那些人都是村霸，不好惹，娶老婆的话会连累老婆孩子的。”

“那你在岳父家还这么讲义气不？”

“城里还是好，大家关着门，都不来往，除非是同事和亲戚，所以，基本上不会遇上人欺负人的事。马路上看到的也少，即便有也可以打110嘛，再说了，路上遇到的是陌生人，即便出手相助也不会惹上麻烦：对方哪知道你家住哪里，姓甚名啥？”他笑。

机修部有个叫童富龄的小伙子，才十九岁，乳臭未干的样子，原本对工作有一搭没一搭的，可方野梅一来，他就来精神了，开始喜欢上班了。

正吃中饭的时间，他看到万组长跟方野梅聊得那么投机，忍不住也上前来搭讪。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我们万组长也曾是愣头青，是吧？”

说到愣头青，童富龄脸又一红。

方野梅尚不知道原因，万组长便笑开了：“公司里的人叫小童愣头青。”

“啊……”方野梅看着童富龄也跟着笑开来。

童富龄脸红得更厉害，都不敢正视方野梅了。

“万兆斌，你干吗？”在仓库当记帐会计的程晓虹不知是不是吃醋了，看到万兆斌在跟方野梅侃得起劲，便生气地叫。

“哦，来啦。”万兆斌拿了饭盒赶紧走开。

“那是万兆斌老婆程晓虹，他怕老婆……“

“怕老婆好……”方野梅又笑。

“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愣头青吗？”没人的时候，童富龄又放开了。

童富龄还没讲完他的趣事，方野梅便笑得喘不过气来：原来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愣头青。

童富龄刚进公司不久，认识的领导并不多，也就认识简南弢吧。有天下午，他正在整理模具，突然进来一个胖子。胖子穿着挺朴素的，可他一进机修组就摸摸这副模具，再摸摸那副模具。

万组长交待过，模具是不能随便让外人参观的，更何况用手摸？

童富龄急了，最后忍不住上前去制止：“嗨，嗨，嗨，你是谁啊，这模具不能摸的，要是破坏了它的光洁面就麻烦了……而且……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童富龄还想往说，万兆斌更是急，他不得不跑过来。

“刘总，你好，你好。”

刘总哈哈笑起来：“嗯，管理得不错……”

什么？他是刘总？童富龄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不是“有眼不识泰山”吗？

童富龄窘得不知如何是好，轻轻叫了声“刘总”。刘总却很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嗯，做得很好，模具是不能随意让人动的，我向你道歉。”童富龄窘得更厉害了，说话都支支吾吾地口吃起来：“我……我……不知道……你是……刘总。真不好意思。”

刘总走后，万兆斌再次告诉童富龄：“这是我们老板刘总。”

“你早跟我说嘛，真尴尬。”

“哈哈，没事，我没想到他会来。”

这事自然被一边干活的几个同事当成了笑料在公司里传开了，于是有人给童富龄取了绰号：愣头青。

“不过这事真不怪你，换了我也会这样，这不算数。”方野梅且笑且说。

“我也觉得嘛，可是，后来发生的另一件事就真得让人说愣头青了。”

“我们吃饭不是要排队吗？平常不是有人不怎么守规矩会插队吗？那天真是奇怪，大家都很自觉，连那个喜欢捣蛋的卫风都老老实实地排在我后面。我就纳闷了，没有人来视察啊，我再前后左右看看，真没发现有特殊的人，于是我就跟同事们大声地开起玩笑：嗨，大家今天是怎么啦？是老板娘来这里视察吗？怎么这么听话这么守规矩了？站我后面的卫风使劲拉我衣服。

‘怎么，我衣服脏了？’我奇怪得很。周围有人捂了嘴想笑，但没一个人出声。我这下才意识到，今天肯定有什么特殊。这才噤声不语，直到轮到我打饭，食堂师傅才悄悄告诉我，排在我前面刚刚打走饭的就是老板娘。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这个……确实倒霉，哈哈，幸好你提醒，不然我也可能会犯这错。我们的老板和老板娘还真能以身作则？不容易啊。”

“嗯，听人说老板和老板娘都是白手起家的，吃了很多苦。”

聊了会天，得去工作了，童富龄有些依依不舍的，好像还聊得不尽兴。

童富龄是高中一毕业就出来打工的，他一直搞不清楚方野梅几岁，听人说她是初中文凭，读过两年高中，那么她就是比自己小了？那她应该只有十八岁。于是，他就一厢情愿的把方野梅当十八岁的妹妹来看待。

怎么说呢，方野梅个儿不大，娇小玲珑，所以给人感觉年龄偏小。这种身材在农村不被看好，到了大城市，就成了美女，城市里的人管这类型叫苗条。

误认为方野梅才十八岁的童富龄开始追逐方野梅的身影，他突然冷不丁地问方野梅：“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看见某个女孩（当然对你来说是男孩）便会开心，会觉得跟她似曾相识，会很想跟她在一起……”

“有啊。”方野梅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我也有，那就是……”童富龄突然脸通红，然后支支吾吾着说，“方野梅，今晚我请你吃饭。”

方野梅一愣，这愣头青又开始愣了。

“请我吃？哈哈，咱是同一条线上的，都不容易，你工资比我高不了多少，请吃饭就免了，要不我们一起吃一次烧烤？几串羊肉串就够了。”

童富龄那个开心啊，简直就要蹦跳起来了。他突然感觉他的内心有一种情感需要抒发，他激动不已，他有种想要拥抱人的冲动，对，他想拥抱方野梅。

童富龄一开心便喜形于色，差不多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那个叫卫风的小孩子，他在模具组的，也才二十来岁，却有好几次恋爱经历了。他走过来，用他“过来人”的眼光洞察了童富龄喜悦的原因。

“愣头青，你小子恋爱啦？”

“没……没……谁说的？”

“嗨，嗨，你的眼睛出卖了你……”卫风唱起歌来。

童富龄窘得满脸通红，方野梅这时换好工作服走过来叫道：“童富龄，我们七点钟在ZZ菜场见。”方野梅倒是大大方方的，童富龄却像是在做贼，试图遮掩他的表情。

“万杰电器公司”外面边上有个菜市场，到了晚上，市场外面就成了小吃摊，有烧烤的，也有火锅。

方野梅是七点准时到那里的，临出门前跟陈晶玲调侃：我去会小帅哥。

“你恋爱了？”

“哈哈，没有，有个小男孩想请我吃饭，不好驳他面子，又不想让他破费，就打算和他一起吃回烧烤。”

“哇，小孩子准是看上你了，可得小心，别让人家陷太深才是。”

“放心啦，我有分寸的，他比我还小。”

“切，还姐弟恋……”

童富龄六点半就等在那里了，显然还在这一个半小时里好好打扮了一下，头发油光发亮，衣服也好像是新买的。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捧着一束玫瑰花。

“哇……你……”方野梅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愣头青是认真的，本来想大笑的，可一想到爱情是神圣的，不能取笑，更何况是对自己。所以她张开嘴，作出惊讶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童富龄那兴奋的样子简直就是自己在家乡时的翻版，仿佛全身都在笑，仿佛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喜悦，仿佛每个关节都在舞蹈。

方野梅这才意识到事情棘手，他那么兴奋，怎么好给他泼冷水？怎么办？要不用年龄来吓跑他？

“你喜欢什么？”童富龄迫不及待地想要献殷勤。

“来几串羊肉串吧，辣的。”

“好，老板娘，来十串羊肉串，再来十串贡丸。”

“你晚饭没吃吗？要那么多吃得完吗？”

“买了再说嘛，这东西又吃不饱。”

童富龄这边才拿了烧烤高兴着呢，猛一抬头，却让他尴尬地愣住。

他们遇上熟人了，方野梅大方地上前招呼，童富龄脸热辣辣的，像心事被窥探了般不知所措。

来了两拨人，一拨是万兆斌和他老婆，另一拨是简南弢夫妻。

“哇，你们也出来吃点心？”方野梅先打的招呼。

万兆斌正嚼着香干串，方野梅一招呼，他一惊，差点把香干吐出来。万兆斌老婆程晓虹看着童富龄窃笑着：“小童，请客也不叫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