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
“为什么?儿臣不明白,我有何罪,为什么要这么罚我?”
余歌当然不可能去取了,真要受那一鞭子,怕不是得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赵起摇摇头,缓缓道:“陛下,算了吧。”
少昊沉默了良久,望着罪己宫四壁那一副副深携于上的刻图,呢喃着:“但愿大宇的基业不要断送在我儿的手上!”
他的声音很低,赵起也没注意到,只能勉强感受到他内心的苦涩与无奈。
最终,少昊只是抬起手,无力地摆了摆,道:“你们都下去吧,寡人累了,要静一静。”
“喏。”赵起扶着太子,缓缓地没入了夜色之中。
青灯之下,只有少昊一人静静地呆着。那一夜,守在罪己宫的侍卫、宫女们都诚惶诚恐,他们从未有一刻,那么强烈地预感到要变天了。
少昊的魄力是没有人能质疑的,这个铁血君主,自登基开始,就自白骨与战火中一手建立了大宇皇朝的基业。
要是他不满于太子的人选,余歌这位如日中天的太子爷也就当到头了。
……
那厢方小棠回到了雪洞内,她搓了搓通红的双手,冷得直打颤。
眼看着严冬到来,气温怕是还要再降几分,看来得早些离开禁区了。
“姐姐,我和你说啊……”
“姐?”
方小棠疑惑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雪洞,心底慌乱如麻,姐姐的伤势也不知好了没,还有她疯疯癫癫的神志是否康复了?
方小棠还想着,这回遇到姐姐,一定要长相厮守在一起,照顾她一辈子,报答这份恩情。
没想到,她却消失了!
就在方小棠怅然伤神时,无意中,瞥见了洞口细微亮光映衬下,用小石头压着的一封信。
“哈哈,终于注意到我了吧?”泰阿石兴奋地一跃而起,让方小棠一巴掌给拍飞了出去。
她捡起地上的信封,细细展开,只见上面是一行行娟秀的字迹。
“我的脑子有些不大对头,只怕带累了你。你先回去,待我把一件事想通了,咱姐妹俩再厮守一起。
永不分离,好不好?
--姐姐”
“那你可快些来寻我。”方小棠喃喃自语,不晓得赵若竹是否能明白她的心思?
“疼死本神了,臭丫头,我被当成镇纸为你看守书信,你竟然这么对待我?”泰阿石满是怨气地诉说着,滋溜一声自觉地挂回了她的一缕发丝间。
方小棠感觉这块石头即便不做神的话,也肯定是当不了小石头的,毕竟它废话还这么多,嘴里却是安慰着:“安啦,我刚才也是心情不好嘛。”
“哼!”泰阿石傲娇地哼了一声。
……
“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看到尽头。”方小棠捶了捶发酸的小腿,抱怨道。
泰阿石表面闪过一道金光,道:“这还不简单?山野多精怪,随便找个小妖精问问,不就知道了?”
“妖精?他们会帮我吗?还有还有,这哪有妖精,我怎么没看到过?”
“一花一叶间,于晨时三刻、午时一刻、夜半海棠,用心倾听,总能有所发现。她们胆子很小的,而且性情温和,不用担心会不帮忙。”
“是吗?小花,小花,你是妖精吗?”方小棠搞笑的一朵花、一朵花地询问过去。
“嘤嘤……谁在打扰我的沉睡?”前方的一朵花瓣中,忽然跳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姑娘,她蹙眉嚷嚷着,皱起了好看的琼鼻。
是妖精?
方小棠一喜,连忙凑上前去,道:“你知道有什么捷径可以离开昆海禁区的吗?”
“哼,就是你在嚷嚷吗?前几天还有位大能在叫嚷,那也就算了。你觉得自己也有资格叫嚷吗?竟然又把我吓了一跳。”
拇指姑娘手上拎着一把迷你的大刀,比她身子还要高大,一头白发飘飘如雪,似火的红裙舒展,是那种类似于直祺裙服的款式。
素言一愣,这小妖精胆子小不小,她还不清楚,但说到这性情温和,怎么也谈不上吧?
可是有求于人,她还是讪笑着致歉道:“那确实是我的过错,不知道可爱的小妹妹,能否告知我想要的答案呢?”
拇指姑娘满意地点点头,轻笑着回复道:“说到这出路?你自北而上,遇到第三颗梧桐树后,右拐往南走十里就到了。”
“往南?可是我一直北上才是尽头吧?”方小棠困惑道。
“这是捷径!言尽于此,闪开,别妨碍我练刀。”
说着,拇指姑娘提着大刀化为一道红光,跃入另一朵鲜花之上。
“现在连妖精都这么勤奋了吗?”方小棠不知道,她决定姑且听从拇指姑娘的建议,去那里瞧瞧,反正耽搁不了多长的时间。
方小棠踏过冰晶流淌的溪流、走过白雪凯凯的山巅,也在苍天古木的枝丫上眺望过。远远地,透过摩云一角的楼阁,望见了目的地,拇指姑娘所指的目的地似乎是一座九层高塔!
“九层妖塔!”泰阿石惊呼,有了大发现。
方小棠不明白,一座塔而已,为什么以妖为名,道:“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是妖族的传承器物之一,既是宫殿,更是兵器!”
“兵器??”方小棠失音。
这怎么可能?
那九层高塔,长宽不下九丈,高不知几许,竟然只是一件兵器!
方小棠慢慢向九层妖塔走了过去,突然整个身子向被闪电击中一般一阵麻痹,膝盖一软,差点就站不稳。
原来地面是一整座黑白二色的奇异阵法,上面绘刻着无数稀奇古怪的蝌蚪文,看起来很是不凡。
方小棠上下摸了摸,发觉无恙,才放心地继续前行。
终于,到了门前,方小棠咳嗽一声,小声问道:“有人在么?”
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回应。
“吱呀!”
大门发出刺耳难闻的噪音,令人心神一紧。
方小棠抬脚向前,正当她准备穿过空落落的大殿,往后去探寻一番之时。
她视线忽然落在了左侧墙壁上,入眼所见,令其身子一震,驻足停留了下来。
壁画之上刻画着的是谪仙举霞,邀月飞升的景象。
上面刻画的仙人琉袖儒衫,丰姿伟岸,剑眉星目,相貌非凡,他手执传世仙剑,腾云驾雾。
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长长的紫发披在雪白颈后,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朦胧之间。
方小棠猛地察觉,壁画之上那个儒雅,神圣的谪仙凌空虚度而来,面带微笑的脱离了壁画,若脚踏青云般,踩着一株株莲花朝着她缓缓飞来。
“吾为九霄的天官,仙子是否愿意与我到天界同游?尘世纷争,随我去净土,共觅大道,如何?”
谪仙盈盈一笑,望着她,笑道。
方小棠心里又惊又讶,毕竟她身上流淌着圣血,但凡幻象诡术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眼下就连自己都无法看破,这一幕真的不是常理可以揣度的。
是幻象诡术吗?水中月、镜中花?
似乎没这么简单,她所见的这位白衣谪仙固然神秘无比,但她可以清晰的嗅到对方身上流转的丝丝沁香,这也太真实了吧。
莫非这就是离开凡间,踏入仙土的捷径?
方小棠下意识的打算顺着谪仙离开的方向,踏入画中,但回首再望天界的仙境图,然而却猛地瞥见壁画下面的景象。
除了天界一副毫无烟火的净土景象外,下面的八副图,刻画的是万灵在刀山油锅的炼狱之中挣扎,惨烈之处,比地狱也好不了多少。更有黑暗源头走出的妖魔,烹煮人族,以生灵为口粮。朝政无纲,逆臣甘为妖魔刍狗,将人间化为了一片炼狱。
“若是上我天界,世俗的一切就同仙子再无干系了,何况人界多纷扰,怎比得上我天界这么逍遥自在,今朝相遇便是缘分,让吾与仙子同会天界。”白衣谪仙轻声说道,惊呆了方小棠。
方小棠踯躅了片刻,后退一步,拜谢道:“我若无才无能也就罢了,但先师柳远藤说过,我身怀圣血,有济世救民之能。人间山河破碎风飘絮,我唯愿以此生断山河啼哭。何况,我在世间还有许多恩情和仇怨没有了结,哪有什么心思上天界玩乐?谪仙且另寻他人,我方小棠在此谢过了。”
“柳远藤!你是他的徒弟……”
白衣谪仙脸上掠过一丝恐慌,顾不得再做挽留,似乎有什么东西追赶一样,匆匆忙忙就奔入了壁画,化为了一座惟妙惟肖的浮雕。
方小棠吓出了一身冷汗,哪有什么谪仙啊,不过是精怪惑人,若不是她心志坚定,说不定已经遇害了。
在听说妖魔横行无忌的时候,她还不觉得什么;在见到神明以生灵血腥祭祀,而无人反抗的时候,她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真正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幕,才知道在这个乱世没有人能够侥幸脱离苦海。
这个黑暗的世道,没有绝对的净土,就算你刻意躲避,也无法消灾弥祸的。灾难找上门时,没有人能够幸免。
从放逐北海、反出书院,到见识了天下正宗——上清的蝇营狗苟,方小棠算是看清了这些人。所谓道门都能成为藏污纳垢之地,何况人世间的一切尔虞我诈、人面兽心!
若是以前,她所有的情绪,都能为了大义,蛰伏在一个瓦罐里。
可见识了种种悲剧,尤其是深刻认识到世人疾苦的时候,彻彻底底的爆发。
她经历过人心险恶,才更加清楚这个世道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
花面逢迎,世情如鬼。世间的人都习惯以假面迎合世人,世情如鬼域一般的阴冷。
正直的风尚日趋败坏,险恶的面貌比比皆是。纵使腹有八斗之才,胸藏百万精兵,你是连城美玉,也没有能够鉴赏你的人。
大罗刹国杀人盈野,尸骨遍地;海底龙宫坐拥四海之地,兴风搅雨;八方世界祸乱四起,战火连年!
“我现在才明白剑非道祖师提诗:「妖魔横行,圣贤不出?天地何忍,万灵泣心。」的意义。无论是调查父母死因的真相,还是在这个乱世肃清寰宇,我都不能再沉默了。
这一切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担这份重任。不过,现在也为时未晚,既然上苍赐予我圣人的命格,我便无法继续独善其身下去了。
上清道宗确实待不下去了,不过也因此让我看清了前路,义父的安排也好,剑祖师的警示也好,都是从他们的角度来为我设计航向。
我清楚他们是为我好,但人生本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我不该被蒙在鼓里!若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是那个规规矩矩的我,那么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他们,你们错了。我方小棠,今日起就不再接受妥协,我会离开这里,去寻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