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黑暗的深渊是自己
……
她说
记住
无论多么可怕
找到他
不遗余力地
……
找他
……
“这是……这是哪里？”我问自己。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地方？”
“找到的他？”
“他是谁？”一连串的疑问，盘旋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看向窗外无际的沙漠，它和我那混乱的思绪一样，怎么都望不到头。
“姑娘！”
“姑娘！！”
“姑娘！！！”
“嗯？”
三声呼唤，将我从疑惑的深渊中拉扯上来。我的感官逐渐恢复知觉，引擎的声音越来越响。我回过头来，努力地用微笑去安抚眼前这位大叔紧张的心。
——是他把我带上车的。
“姑娘，你看什么呢？我见你醒来以后，一直往外看，也没听你说过什么话？”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我并不认识这位大叔，但不知为何，我就是相信，他不是什么坏人。从他把我接上车以来，我就一直在思考。不，应该是疑惑，疑惑身边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想努力看清楚周遭的事物，就会变得越模糊。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打心底地相信，他不是什么坏人。
他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的墨镜，上面的镜片是我从未见过的黑。我没法透过他的墨镜去观察他的眼睛，同时也不能从他的镜片上看到自己。
那镜片似乎吞噬了一切光彩。我想，从他的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是黑与白吧。
“姑娘，你是哪里的人？怎么一个跑到沙漠里了？”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姑娘！你开什么玩笑？” 大叔放开方向盘，摊开了双手，一脸的震惊。
“我真的不知道。”
他的问题真是一针见血，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沙漠里？
我努力回想，只依稀记得，我躺在沙堆上。那时没有风，也没有热烈的阳光。而我身下的沙子是温暖的，它们好像没有从阳光中吸取多少热量。甚至，我觉得躺在那里是舒服的。那成千上万的沙粒划过我的肌肤，就像被一双熟悉的、粗糙的手抚摸着，让人心安极了。
我靠在座椅上，轻闭双眼，试图寻找，试图回忆。我要找的，不是沙地上的温暖与舒适，而是我醒来之前的那个声音。
他的声音轻得像撒在空中粉末，哪怕一点点风都能把它吹散；柔得像一杯刚调好的温水，用手一握，冷与热的交换酥松着全身的神经。
他仿佛就在我的耳边，似有似无地说道：
“黑暗的深渊是自己。”
突然，一个急促尖锐的女声打破了温柔美满的意境，她像是在叮嘱，又像是请求：
“记住，无论多么可怕，找到他！”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的是一阵漫长的沉寂。
我猛地睁开眼，黑暗瞬间吞噬着我的身心，我好害怕，我好想逃跑。可我不能，因为我要找一个人。我对自己说，找他，对，不遗余力地找到那个人。
白光炸开，我便醒了。
大叔怕我冷，给我披了一件毛毯，它很轻薄又很柔软。窗外淡蓝的天空，很近又很遥远。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愣了一愣，还是摇了摇头。
“你不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姑娘，你可能是失忆了。”
“哎呦，这就难办了，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这要是我把你拉回镇上，这可就麻烦了。”
“镇上？大叔，我们现在要去什么镇？”
“懒惰镇啊！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懒惰——镇？！还有这么奇怪的镇子。”
“哈哈！我只能说，见怪不怪了咯！”
大叔不知道按了车上哪一个按钮，挡风玻璃上随即出现了一个蓝色的透明屏幕，屏幕显示着许多我看不懂的信息。屏幕上弹出了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这时，大叔指了指懒惰镇所在的方向，屏幕上立刻懒惰镇的全貌以及离镇子的实时距离。
原本我以为这只是一辆普普通通的货车，万万没想到这车上还有这么先进的科技。
自从我醒来以后，大叔就一直在跟我搭话，他跟我讲起了懒惰镇，也讲起了这一路上碰到的趣事。他说着说着，还会突然大笑起来。我听着他的笑声，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或许是他的笑声有亲和力吧，我原本不安又迷茫的心，竟渐渐安定下来。
“大叔，这里到底是哪里啊？怎么到处都是沙漠？”
“等等，你叫我什么？大叔？”
“嗯？不可以吗？”
“唉……好吧，大叔就大叔吧。”
“噢，大叔，这里是哪啊？”
“这里是大西北啊！姑娘，这里荒凉得很！幸亏你遇到了我！”
“大西北……西北……原来这里就是西北啊。”
我反复嘀咕着这两个字，似乎在我的记忆深处，有着和西北有关的东西。可我的记忆像是被上了锁，锁得死死的。
我只想知道，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我只好用尽全力回忆，试图撬开那把锁。突然，我的眼前闪过了几个画面：
好像在沙漠里，好像在一栋房子里，好像有个人，好像有过一段对话。
“大叔，我好像……来过这里。”我哽咽着说道。
“你来过这里？不会的，你怎么会来过这里呢。肯定不会。”
“可是……。”
“如果你来过，我肯定知道。我呢！是镇上负责采购物资的，也是镇上唯一和外界有联系的人！如果有外人来过镇子，我肯定最先知道的。所以，如果你来过，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
“哈！”大叔见我这副笃定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一笑。
他觉得我不过是看过什么图片或者影像，而我认为的熟悉，不过是我现在还有点神志不清，把脑海中的图像和眼前的现实搞混了。我并不相信他说的，因为那闪过的几个画面实在是太真实了，我敢肯定，我来过这里。
可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其间又发生过什么事呢？
“姑娘，你不要怕啊。你这样子呢，顶多算暂时性失忆，想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想起来……等我想起来了，我一定可以证明我来过这里。”
“哈！你要怎么证明？这四面八方都是沙，很多都是流沙。不是我说，你要是之前留过什么标记，一天，不对，一个小时就啥也找不着咯。”
“啊？这么危险……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心里一怔，不禁感到后怕。当时我应该就躺在沙堆上的，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只见大叔眉头紧皱，十分疑惑地盯着我。
“怎么发现你的？我不是跟你说嘛！我呢，是镇上负责采购的，每个月呢，都要去隔壁镇子拿点货。姑娘我跟你说，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我每个月只出来这么一次，你还好是碰上了我。不然，这方圆几十里一个人都没有。你哭爹喊妈的也没有人理你，只能自生自灭。我当时……就看着你一个人在走，弯着腰，两手低垂，像个……像个僵尸一样。”
“什么？我一个人在走着？”我惊叫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哎呀妈！是啊，当时车上自动巡航，我睡着觉呢！突然警报响起，我还以为车子有什么故障呢！可仔细一查，又不是故障。我准备再睡的，可我刚准备眯眼！就看见大老远有一个人影！我就想啊，这人肯定是在沙漠迷路了！秉承着乐于助人的精神，我赶紧把车开过去帮人！可当我开近一点后，才发现看到你那僵尸一样的姿势，我都吓死了。”
“有这么可怕吗？”我嫌弃地瞟了他一眼。
“有啊！我当时就猛踩油门飞驰而去啦！但我回想一下，才想起是个姑娘，而且还长着一副人样，不该是僵尸啊！所以我又连忙倒车回来，发现还真是一个小姑娘！可我还没来得及喊你一句，你就‘噗通’一声倒下了。那一下把我急坏了，我猜你肯定是在沙漠中走得太久，中暑脱水了。于是，马上下车，拧着药包，看了看你的身体状况。只是，说来也奇怪。哎呦，真是奇了怪了。”
“我……我怎么了？”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觉着这个姑娘，蛮消瘦的，胳膊上都没什么肉。脸嘛，倒是长得挺清秀的。”
“这……哪里奇怪了！”我瘫坐下来，松了一口气。
“哈哈，跟你开玩笑呢！就是……”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就是吧，你并没有一点中暑脱水的症状。我抱你起来的时候，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什么找他之类的。没多想，我就问啊，姑娘，你要找谁？”
大叔倒吸了一口气，我的心又跟着悬了起来
“你就惊慌地大叫起来，他！找他！我就问，姑娘，他是谁啊？可是忽然间呢，你又不动了。我怎么叫你，也没有反应。你说，我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荒漠之中吧。所以，我就把你抱上了车。再探了探你的体温，真的完全没有中暑或脱水。真是奇了怪了，好像你之前一直不在沙漠一样。”
“我不在沙漠里？”大叔的话，让我陷入了更深的疑问之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些模糊之中的感觉，难道都是假的？在我身上发生的到底是什么啊？！
我心里一慌，视线顿时模糊了起来，手脚止不住地颤抖，脑袋好像被人灌了铅水一样。大叔见状，立马停了车。可我耳中一阵嗡鸣，只看得到他担心的神情，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我……我……我好难受。”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我的气管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每一口呼吸都比上一口更加痛苦与困难。
那一刻，我只想透气。于是我推开大叔的双手，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我的四肢渐渐失去知觉，如同被一条绳索拉紧，往中间僵硬地蜷缩。
我的意识被抽离，我只知道，我必须出去。我艰难地吸了一口大气，奋力地让上身向外摆。
不行，还不够，要赶紧！
我的后背已经完全弯下，已经没有办法再吸一口气了。我憋着最后一口气，更加拼命地将身子向外摆。
好了，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我只感觉自己的屁股渐渐脱离座垫。我的身子完全倾斜，车门被我推开。眨眼之际，我便从一米多高的车门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在我摔到沙地上的一刹那，一阵嗡鸣穿透了我的大脑，颤动了我每一条神经。我痛苦地望向路的远方，一切都似乎变得格外暗淡。
我要死了吗？为什么？
忽然间，我的背部受到猛烈一击。这一击将我肺部里的所有阻塞通通打碎，我的呼吸顿时通畅了许多，求生的欲望让我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这时，一双手将我抱了起来。虽然视线已经模糊，但我还是能认得出，那人是大叔，他又一次把我救了回来。
慢慢地，我的呼吸恢复了平稳。我想动，但力气已经用尽了。
刚才实在是太痛苦、太累了。或许，能让我感到一点点舒心的，就是摔在沙地上的那一刻，我能感到地上的沙子，那些与我接触的沙子，滚烫得能烤熟我的皮肤。
“我到底在哪里？”
最后，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