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之下,薄云之中,一张悬空的太师椅上,瘫坐着一个人。
他的右手自然地搭着扶手,左手轻轻地托着脸颊,食指不时挠两下太阳穴。他把左腿盘曲着缩在右腿下,右脚自然地前后摆动着。
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薄衫,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阔腿裤。身上没有一丝修饰,蓬松凌乱的头发被风一吹,显得他格外散漫。
在他的身旁,还有两个悬浮在空中的机械人,一个为他打着伞,一个在给他扇风。
我想,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淡定,但他明显可以。他半睁着眼,微微低头,瞥了我们一眼,然后冷冷地笑了一声,嘴角轻蔑地撇向了一边。
芙蕖他们一看是他,立即抬起枪口瞄准了他。阿力定神了两眼,突然收起了刚才的激动,一步躲在了我的身后。
“是他吗?”我低声问了一句,虽然我早就猜到了,但我还想再确认一下。
“是,就是他。”芙蕖冷冷地答道。
天上的那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懒惰。
他这出场方式,实在太适合用“从天而降”来形容了。不得不说,让我很意外。
然而,从他那一副“傲视天下”,轻蔑一切的嘴脸可以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显得自己高高在上吗?
在那双眼睛下,紧张与恐惧渐渐占据了我的身体。我的手脚开始不自觉地颤抖,额头和后背冒出了冷汗,呼吸也变得尤为急促。
和我一样的,还有阿力和老许,他们甚至比我更紧张害怕。但也有例外,那便是芙蕖和莫清言。我稍稍将目光移到他们身上,才发现他们正无所畏惧地直视着懒惰,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忽然,怒火冲出双目,直指懒惰而去。懒惰也不甘示弱,微微一定眼,顶住了那团怒火。这个画面,当然是我臆想的,只是听说高人在决斗前都会斗一番眼神。谁要是赢了,就赢得了气势与先机。
就在他们眼神对撞时,我偷偷地看了看懒惰的面孔。不知为何,我的心头突然有一种熟悉感。看着他,我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地回到那个梦里。
他的下巴、肩膀、双手以及身形,都像极了梦里的那个他。难道,我要找的人,是他?这么一想,我突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是我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次。
可是,为什么会是他呢?他可是大家都憎恨的懒惰。
为什么偏偏他像呢?他可是坐在天上的人,我又该怎么可能触碰到他。
心里的疑惑与不解还没散去,猛然间,我的眼睛像被针扎了两下,痛极了。我慌张地揉了揉眼,模糊地看见一双能刺人的眼睛,那是属于懒惰的。
我赶紧扭过头去,躲开了他的眼神,视线才逐渐恢复清晰。我不禁感到后怕,要是一直对视下去,我怕是会瞎掉吧。
那份脚踏实地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恐惧的无底洞。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连他的眼睛都会刺伤别人?而他们两个又是怎么做到和他对视这么久的?
这时,懒惰站起了身,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像走在楼梯上一样。紧接着,他又如履平地般向我们靠近。
这可让我吓坏了,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人是不能在空中步行的。这一定是智能机械的作用,可他光着脚,也没有佩戴什么装置呀。难道他是……不,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智械装置。
要说他走路的姿势,像极了一个久坐不动的人。身体略显僵硬,走起来身上摆动的幅度比下身大,导致看起来十分不协调。
不过,即便他走得歪歪扭扭的,但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我紧绷的心弦上。每靠近一步,我的心就相应咯噔一下。最终,他在离我们两米外的地方停住了。
一时间,空气好像完全静止了。他们拇指已经贴紧扳机,蓄势待发。可懒惰并无丝毫惧怕,在一声冷笑后,竟大摇大摆地迈出了一步。
在他脚跟落下的那一刹,他们三人同时扣下扳机。顷刻间,数十发子弹和激光朝他射去。爆炸声连响了好几分钟,随之产生的浓烟,几乎将我们全部笼罩。
枪声戛然而止,虽然我看不了血腥的场面,但此时此刻,我强烈希望可以看得到。然而,浓烟逐渐散去,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我希望的。
——他伸直右手,掌心对着我们。一道道细微的红色光纹,缠绕在懒惰身前,那数十发子弹竟像打在了墙上,定在了空气之中。
“无聊。”他轻蔑一笑,右手随意一挥,所有子弹像虚脱一样,同时掉落。
紧接着,他继续向我们走来。芙蕖他们不甘示弱,正要继续开火,可忽然间,老许和莫清言像被某种力量控制,一个翻腕丢下了枪,然后被摁下双手,紧贴在大腿两侧。
不仅是他们两个,我和阿力两人居然也被定住了。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可以转动,鼻子可以呼吸外,没有一个地方能动。
唯独芙蕖没有被定身,她依旧坚定地拿枪对准了懒惰。他向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直到无路可退,懒惰肆无忌惮地停在了芙蕖面前,枪口已经顶着他的胸口。
“芙妹,这么久没有见到哥哥,有没有想我?”他低下头,邪笑着在芙蕖耳边说道。
“你?是啊!我天天想你!”
“噢?”懒惰顿时眉开眼笑的,向芙蕖作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我天天都想亲手杀了你!杀了你这个人渣!”芙蕖咬牙切齿地说道。
懒惰猛地抬起头,表情瞬间凝固了。但下一刻,他又僵硬地、邪恶地笑了,阴阳怪气地说道。
“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杀你?呵!因为你就是万恶不赦的罪人,我不杀你?我应该将你碎尸万段,应该把你送到十八层地狱,受无尽的折磨!”
芙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而懒惰半张着嘴,舌头快速舔过上唇,一脸不忿地说道。
“你还惦记着他啊,他有什么好的?”
“哼,他什么都比你好,他方方面面的比你强!在他面前,你就像一条丢在街边没人愿意管的贱狗!”芙蕖怒视着懒惰,然后一口口水吐在了他的脸上。
懒惰擦去了口水,脸皮忽然抽动了两下。紧接着,他像疯了一样对天咆哮,两手猛地伸向芙蕖,要掐住她的脖子。可手还没到,又突然收住了。
“胡说!他死了!他死了!!他方方面面比我强?你看清楚!这一切!是我赢了!是我赢了!!是我他娘的赢了!!”
“哼!那是你卑鄙!”
“我卑鄙?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出生!所有人都喜欢他!所有人的敬他护他!所有的功劳都归他!而我呢!什么都被他夺去了!我的一切!都被他夺去了!!就连你!连你也要跟他走!凭什么!!我对你那么好!而你眼中,你的心里!有我的位置吗!所以我要争!我要赢!他夺走了我的!我!都要!拿回来!”
懒惰面目狰狞的,脖子上、手臂上都爆满了青筋。可是芙蕖依然毫无畏惧,铿锵有力地反驳道。
“你永远都不会赢!他在我们心中留下的只有好,而你给我们留下的只有噩梦!你就是永远的罪人,永远不得翻身,只能卑微地躲在阴暗中,像一只阴沟里的死老鼠!”
“住嘴!你给我闭嘴!马上!闭!嘴!”懒惰突然变成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脸色涨红,露出凶狠地獠牙,好像要吃了芙蕖一样。
他忍无可忍,一把掐住了芙蕖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可当他一回神,见到芙蕖痛苦的样子,又立刻放了手。
“咳咳……咳咳……”
“芙妹!芙妹!你没事吧!是我不好!是哥哥不好!都是我的不对!我的不对!”
懒惰惊慌失措地安抚芙蕖,双手合十向她道歉。然而这还没道歉几句,他又换了态度,变得异常愤恨。
“不!不是我的不对!是那个勤奋的不对!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对!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卑鄙!贱狗!你永远也不配!你只配!当一个!垃圾!”芙蕖捂住脖子,一边咳嗽,一边痛骂道。
“你别不识好歹!你知道我的心意!可你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芙妹!你就忘了那个家伙吧!我!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什么?我心里一怔,难道懒惰一直喜欢着芙蕖?芙蕖喜欢的可是勤奋啊,原来他们……是三角关系啊。莫非懒惰之所以做着一切,都是出于对勤奋的嫉妒?不会吧,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我微微转动眼睛,瞄了瞄莫清言和老许。他们似乎也很意外,我不禁纳闷了,难道他们也不知情?
“你!就你!你也配?我告诉你!终有一天!他会回来!他会把你狠狠地踩在脚下!”芙蕖依旧不卑不亢地吼道,全然没有向疯了的懒惰低头。
“他?回来?哈哈哈哈!”懒惰朝天大笑着,“芙妹!他死啦!他已经死啦!你怎么还对他痴心妄想!”
“呵呵,他死了?你们两个兄弟连心,他死了,你确定吗?”
“你!你!哈哈哈哈!就算他活着,你以为,他能回来吗!”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总有一天,你会尝到恶果!多行不义!必自毙!”
懒惰的神态忽然大变,又平稳了下来。只见他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显得格外奸诈。看见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的不安愈加强烈了。
“恶果?哈哈!我尝什么恶果啊!你看清楚吧!芙妹!你这不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吗?”
“你在说什么!”
“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我早就知道你们回来了!可我费尽力气,按捺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不去抓你们,是为什么?为了你,为了他?还是为了你包里那个破盒子和破铃铛?不不不,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想要的只有一样东西,确切来说,是一个人。对吧,芙妹~”
“你!你休想!你敢碰她一根毫毛,我跟你拼了!”芙蕖嘶吼道。
“看来你知道了呀!没错!我就是为了这小姑娘!对吧?”
懒惰一扭头,目光停在了我身上。他展开双手,慢慢向我走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芙蕖想阻止他,可她的双脚想被地面吸住一样,完全不能动弹。
转眼间,他已经来到了我身边,也像对芙蕖那样,弯下腰,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说道。
“小妹妹,听说你破了我的防御系统,还控制我的武器,杀了我的人?”
“……”
我也想说点什么,但嘴巴已经被他封住了,蹦不出一个字来。这一紧张,难免开始胡思乱想:该怎么办?他要干什么?难道他要杀了我吗?
“这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办到的?来,告诉哥哥,你是怎么办到的?”
“……”
“欧~忘了,给你松开。”
他在我面前挥了挥手,我的嘴巴便松开了,可我的身体依然被牢牢控制住。
“来,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我不知道!”我紧张地说道。
“小妹妹,哥哥劝你,做人要诚实,不然可是要吃亏的噢!”
“我真的不知道!”
“唉,何必这么犟呢!”
“你给我放开她!!我要杀了你!”芙蕖怒吼道。
就在我咬紧牙关,闭口不言时,懒惰一手放在了我头顶上。只见他轻蔑一笑,一阵酥麻感便从我的头顶贯穿全身,我的脑袋就像被灌进了一壶薄荷水,冰凉无比。
一瞬间,我的嘴巴竟不受控制,竟自己全盘说了出来。
“是有个男的声音让我喊出来,我就喊了出来,接着那个人就被射死了。”
“男的声音?是谁呀?”懒惰歪了一下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知道……”
“噢~难道……是他吗?小妹妹,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带你回去,好好帮你研究研究”。
“你!!休想!”芙蕖见懒惰要把我带走,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句,同时扔出了几个小球。
这几个小球一落地,便瞬间释放出一股脉冲能量。这股能量快速穿过我们的的身体,即刻间消除了懒惰对我们的控制。
莫清言抬手向懒惰射了一枪,这一次他可没有接住,子弹穿过了他的眼见,顿时涌出了鲜血。他疼痛得跪倒在地,空中的那两个机械人立即向我们俯冲而来。
紧接着,莫清言一转身,将我和阿力抱在怀里,然后二话不说跳出了高台。我和阿力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吓得尖叫了出来。
眨眼间,我们已经要撞向地面了。莫清言猛地收腹,摆正了身体,然后抬起双脚,往地面全力蹬去。强大的气流从脚底迸发而出,与地面对冲了几秒后,我们居然平稳地落下来了。
“快!往密道跑!”芙蕖喊道。
我们头也不回地跑向密道,只想能在懒惰反应过来之前,跑出懒惰镇。可就在这时,一束激光正中地道口。我们唯一的生路,也被粉碎的岩石块完全挡住了。
我们回头看去,懒惰依然站在空中。他捂着伤口,眼神却没有少一点凶狠。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