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从洲与楼智安交情并不太深，甚至抵不过他与杜衷的十分之一。楼智安与杜衷不一样。杜衷好大喜功且利益至上，几近扭曲的金钱观趋势着他每时每刻都保持着敏感的职业嗅觉，精准地将那些有利可图或是无利可图但有油水可捞的项目收入囊中。楼智安比之杜衷较为沉稳，他喜怒不形于色，行事上也更为内敛。他并不会主动去攀附一些人际关系，相反，他是人际关系中各类人马争相攀附的对象。

往来许多年中，景从洲与楼智安并没多少交集。偶尔在一些社交场合，两人只是象征性作下点头之交。申川内部乃至研究院上下，人人皆知景从洲与杜衷是老相识，谁都不会认为他与杜衷共事的同时，再与楼智安会有什么牵扯。一纸辛草合同，倒是打破了所有人的猜想。

楼智安的到来，显然令景从洲十分意外。几句寒暄过后，楼智安也不多费唇舌，就着来此的目的单刀直入：“今天前来其实还有一桩十分要紧的事，诚然身体是最最要紧的事，我其实也不愿施压于你，但龙总托我今日前来，实在是内部库存消耗跟不上采购进度。因为经过这几天严密核算，俄罗斯下个季度的军需订单，我们还需多采购55克辛草作为储备。”

景从洲奉上一盏绿茶，皱着眉迎上楼智安深不见底的目光，凝重的面容显示不悦。

当初将辛草出售给申川时，他三令五申，这种辛草作为特种药材，只为濒临死亡的人解燃眉之急，且秘密流通，只在小范围地区内制药使用。可谁成想，辛草的临床药用价值被申川获悉后，申川竟一改往日初衷，不仅违背了二人的口头之约，更将辛草混合其他药材制成药物，大张旗鼓出口给了俄罗斯军队。

他抿了口茶：“55克，是不是太多了些？”

“没有办法，供不应求，这还只是目前俄罗斯估算的军需量。明年2月份捷克斯洛伐克军队也有意向采购，到时候，辛草的需求量预计会达到每季度80~90克。要是研发进度跟不上，造成捷克毁单，申川不仅要按照合同赔偿五倍的货值，国际信誉都会严重受损……”

景从洲十分不满，合约中签售是每季度30克，可今日提升到了每季度55克，之后竟还要暴涨至80~90克？他愁眉紧锁。“你知道，辛草和其他东西不一样，并没那么容易提取到……”

“我了解，所以应龙总要求，我先来提前给你打声招呼。免得到时，临时乱了阵脚！”

轻微的风吹起桌边凌乱的案卷，景从洲起身理了理，接过楼智安话茬：“你知道，辛草的提取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渠道也不是特别便利，这也是我当时签订合同时，表明每季度提取上限量为30克的原因。况且，辛草的临床试验期才半年，虽然制药后药效显著，但你们贸然用于军队，是不是太冒险了些？”理清案卷，他重新坐下来凝神呷一口茶，“既然签订了合同，大家就一起遵照合同办事，龙总强硬追加数量，实际操作中，我也比较难办。”

楼智安道：“严谨去做，当然难办，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把30克辛草，兑成60克卖进申川？”他望向景从洲，眼底一丝精利闪过，“辛草的药效有目共睹，我们按先前的配比，用的是真材实料，可放眼当下，有哪家药厂，每一种药品都严格按照比例配比？若全部真材实料，哪里去谈利润？30克辛草，兑成45克，药效上自然会有所欠缺，但与整体无碍。它的欠缺相当于一个病患，原本8小时内能痊愈的病情，推迟到10小时痊愈。可这病患如果采用一般药物治疗，他的痊愈时间是72小时甚至是84小时。对他而言，10小时内能痊愈已是奇迹，他又怎么会计较8小时与10小时之分。况且药效因人而异，8小时治愈只是临床推断时间，病患和医者注重的是迅速治愈这个结果，实际治愈时间，到底是8小时，还是10小时，谁会去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