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凌菡憋了半天，最后挤出这样一句，“我报警抓你！”

姜熠辰只觉得哭笑不得，气也消了大半。此时此刻，他只能将凌菡当作另一个人看待，好奇多过了气愤。

“所以，你现在作何打算？”

“我怎么知道……”凌菡低头看着姜熠辰，有些泄气，“万一回到你老家，被你家里人扫地出门怎么办？”

姜熠辰一把拉过凌菡的手，轻轻用力，将她揽进怀里，嘴角微微动了动：“你究竟是谁？”

凌菡使劲挣扎了几下，却没能挣脱开姜熠辰的怀抱。

“到底是我失忆还是你？我已经说了八百遍，我是凌菡！”

“你不是。”姜熠辰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寒意，转瞬即逝，“至少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凌菡。”

“我是不是凌菡，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陌生人？”

“如果你执意回去，我会让助理跟着你。”姜熠辰一抬手，将凌菡扔到床上，“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回去。”

凌菡顺势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不说话。偶尔用余光扫向姜熠辰，发现他也望着自己，两人沉默着，像是一种对峙。

姜熠辰静静地看着凌菡，思绪却飘像了很遥远的过去。

时光退回到十五年前，他随着经商的父母从千里之外的老家，搬到南方的这个城市。抛开对环境气候的不适应，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将要面对那些陌生的同学和老师。旁人只道他冷漠，却不知他只是听不懂南方人陌生的口音。

第一次遇见凌菡，是在新生动员大会上。作为高二的学长学姐，也免不了被拉到操场观礼。姜熠辰不喜这样的场面，兀自走到队伍的最后，掏出MP3，将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

这时，突然从左手边挤过一个女生，戴着厚厚的眼镜，经过他身边时，小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不知姜熠辰是否没有听清她的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喂！”那个女生一把扯过他的耳机，“你是谁？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吧？麻烦让一让……”

姜熠辰这才抬头看了看，果然是自己站错了队伍。

“不好意……思。”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转头已经不见那个女生的身影。正欲离开，发现脚边躺着一张饭卡，他弯腰拾起来。

“凌菡？”姜熠辰看着饭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轻轻笑笑，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那个女生莽撞的模样，大抵是她落下的。

“嗨！姜熠辰。”同班的一个男生走过来，熟络地揽着他的肩膀，“在这干嘛呢？快走吧！老班要点名了。”

随后目光落在姜熠辰手上拿着的饭卡：“诶？凌菡？这不是隔壁班的那个丫头嘛！她的饭卡怎么在你手里？”

“哦。刚刚捡的，同学，你认识她？”姜熠辰刚转来不久，班里的同学还未认全，他只觉得这个男生有些面熟，却叫不出他的名字，因而话语里透着几分客气。

“算认识！我认识她的朋友。”那人不由分说地拿过凌菡的饭卡装进自己的口袋，“给我吧！你刚转来，想必不好意思交还给她。”

姜熠辰因此失去了一次搭讪的机会。凑巧的是，凌菡的教室分在自己的隔壁，每次下课，她都会经过他的窗前。

她常常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走在一起。她今天好像心情不好。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眼睛里有星星。她这次考试成绩又下降了。她……

姜熠辰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开始处处留心关于凌菡的一切。也常常创造“不经意”的偶遇。

那年的元旦，同学们在教室里唱着跳着庆祝新年的到来，姜熠辰不太习惯这样的喧嚣，戴上帽子走出教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望着远处的灯光微微发愣。

“喏。”一只手伸过来，掌心摊着几颗糖果，“心情不好？吃颗糖果就会好了。”

姜熠辰转过脸去，正对上凌菡的笑容。一向不爱吃甜食的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糖果：“谢谢。”

“你是转学生，对吧？”凌菡的嘴里含着糖果，因而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老家是哪里？”

“S城。”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一定很美吧！”凌菡背靠着栏杆，“你想家吗？”

姜熠辰愣了愣，搬来这个城市已经有段日子，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想不想家。

后来两人又聊了些什么，姜熠辰已经记不起具体的内容，只记得自己那晚说了很多话，似乎还偷偷红了眼。

如此说来，自己大概那个时候便喜欢上那个其貌不扬的女生，她的脾气很古怪，甚至常常丢三落四，但在姜熠辰的眼里，她像个天使一般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给了他很多的力量。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凌菡会对那段经历毫无记忆……

“姜熠辰。”

凌菡突然坐起身，她的话，将姜熠辰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然这样吧？你把咱妈接过来便是！这样童童也不用来回奔波了。怎么样？”

见姜熠辰不说话，凌菡又接着说：“我知道，你们家里人不喜欢我，你妈妈更是讨厌我。很好解决啊！我搬出去呗？”

姜熠辰更加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绝不是自己的妻子凌菡。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是什么时候？”他看着凌菡的眼睛问。

“当然记得！”凌菡点头，“新生动员大会上嘛！你刚转来不久，杵在我们班的队伍后面，我还推了你几下呢！”

姜熠辰皱了皱眉——怎么会这样？记忆竟然对上了。

“那你还记得，那年元旦，我们在走廊上说了些什么？”姜熠辰又问。

“元旦？”凌菡一皱眉，“元旦那天，我生病了一直躺在医院啊……”

记忆的偏差出现了。

姜熠辰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记错了，还是凌菡有意隐瞒着什么。

一旁的凌菡刚回答完那个问题，突然脑袋里传来一阵疼痛，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突然涌现出来——昏暗的走廊上，她和姜熠辰并排趴在栏杆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

“这……”凌菡猛地一惊，心里暗道，“只是怎么一回事？我明明记得，那年元旦我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怎么……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

在凌菡先前的记忆中，自己真正和姜熠辰搭上话，是在自己生日的当天，他拾到了自己的蛋糕券。

“所以，随着时空的改变，自己的记忆也会随着改变吗？”凌菡有些不确信，“难道我要背着双重的记忆？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

姜熠辰发觉了凌菡脸色的变化。

“怎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凌菡摇摇头：“你先不要跟我说话！”她需要时间来理清一切的头绪。

关于过去的不同记忆，顷刻间全部浮现在凌菡眼前，令她有些混乱。

凌菡在心里告诫着自己，这些记忆不是真的，但那些场景又是这般真实，仿佛她先前的记忆才是假的。

“阿西！”凌菡嘴里叫骂了一句，“我要疯了！”

姜熠辰看不透凌菡此刻是否在演戏，他摇摇头走出了房间。

记忆究竟都是可靠的吗？事实上，很多记忆都是被美化过的，带着几分虚幻。就像小的时候，凌菡家里很穷，一本田字格写完，买不起新的，妈妈就用橡皮一点一点把字擦掉，再继续用。这样想来，那时候的她应该是很委屈的，但记忆中，她似乎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事而怨恨过妈妈。上美术课时，别人的彩笔有很多颜色，24种？32种，甚至是48种颜色，而她的彩笔只有12种颜色，她却感到很满足，因为终于可以给天孔画上蓝色，而不是铅笔的灰色。

这样的记忆还有很多。

仔细一想，小时候的凌菡很容易满足，反而家里的条件渐渐好转以后，她的欲望反而越发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