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电话里说，有东西要交给我。”凌菡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着，“是什么？”

唐丽雯不慌不忙，笑着问:“喝点什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凌雪的性子急，见不得她说话拖拖拉拉，“我们没那闲工夫陪你喝茶！”

唐丽雯收起笑容，从一旁放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二人面前:“签了吧。”

“是什么？”凌菡疑惑不解。

“和解书。”唐丽雯动了动嘴唇，声音里带着些慵懒，“对方决定撤诉，打算跟你和解。”

“什么意思？”凌菡皱起了眉，“我没打算和解。”

“就是！”凌雪附和一声，“我们没有抄袭，凭什么跟她和解！若是签了这份和解书，岂不是对外承认错在我们了？”

“你觉得，官司能打赢的几率是多少？”唐丽雯幽幽地开口，“尤其……是处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你应该庆幸，对方肯站出来和解！”

“凌菡。”稍稍顿了顿，她又接着开口，“我了解你的脾气秉性，没做过的事，想让你承认的确有些为难。但是你想想，打官司，既耗时又费力，即便还你清白了又怎么样？没人关心你是不是抄袭，大多数人只是叉着腰看戏而已。”

“今天的热搜，你应该已经看到了，全都是骂你的，那些话简直是不堪入目，我都替你觉得心寒。”

“你不必惺惺作态。”凌菡难得硬气一回，“你巴不得看我的笑话。”

“是。站在我个人的立场，我的确不愿意帮你。”唐丽雯的眼角扬了扬，颇有些意外，“我这么做不光为了你，也是为了熠辰，为了公司的利息而考虑。事情越闹越大，你的官司一拖再拖，带来的影响是很恶劣的！你想过没有，你一个人的坚持，会给整个公司带来怎样的后果？对方和我们公司有过合作，只要你出面和解，我相信，事情会得到圆满的解决！”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公司。那我呢？”凌菡冷哼一声，“和解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你听我说。”唐丽雯抿一口咖啡，“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说服他们撤诉。唯一的条件就是——公司会以你的名义发一份声明，对外宣称是双方的合作，不存在抄袭，会另外补偿对方一半的版权费。”

“也就是说，”凌雪冷冷地笑了笑，“他们平白占了一半的好处？只消动动嘴皮子，我姐的那些功劳就全让对方得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如果，我不同意呢……”凌菡直视着唐丽雯的眼睛，“凭什么，无辜被骂的人是我，他们还要夺走我一半的功劳？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是诬告！为什么要我妥协？”

“怪只怪，你树大招风，又不知检点。”唐丽雯收起文件，“我刚才的提议，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三天之内给我答复——我能为你争取的，只有这么多。”

她拿上公文包，起身离开。刚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即便官司打赢了，你还是背着‘抄袭’的骂名，如今这世道，没你想得那么单纯，以为讨一个公道很容易？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不在乎官司的输赢，就目前的形式看，舆论一边倒，都在指责你，质疑我们公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方已经赢了。”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接受，不能反抗咯？”凌菡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想摘掉‘抄袭’的帽子，和解兴许是最好的办法。”唐丽雯认真地说，“也许你有的是时间，可以和对方打这样的拉锯战，但是，短期内没法消除舆论对你、对公司的不利影响。网络上的消息是有实效性的，等你的官司打赢，网友们早已经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再提起来，还是会把你和‘抄袭’联系到一起。”

“你知道，”不知是不是凌菡的错觉，竟然从唐丽雯的脸上看出了几分真诚，“传播一个谣言，只需要一分钟、一个键盘，或者动一动手机，而澄清一件事，往往需要更久的时间，付出很大的精力，甚至得不到预期的效果。这就是现实！”

凌菡看着唐丽雯的眼睛，渐渐有些动摇。是啊，那些不明真相的陌生人，根本不关心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像个墙头草一般，随着舆论的发酵而来回摆动。他昨儿个刚刚夸了你，兴许今天骂你最凶的就是他。自以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做着正义的呼喊，事实上，不过是借着势头发泄自己的情绪罢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凌菡捏了捏衣角，“如果所有人都像我这样，随意地妥协，不做任何努力，这世道可不就乱了么？真相对于别人，或许没那么重要，但对于我，它很重要。”

“你想要真相？”

听了凌菡的话，唐丽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好。”她笑着说，“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想要的真相。”

凌菡莫名有些紧张，坐在一旁的凌雪察觉到她的异样，拉过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你自然是没有抄袭的。”唐丽雯一字一句地开口，“这种事，对方很清楚，业界的人们，也都心知肚明。说起来，倒是对方从前几年开始，就已经模仿你的画风了。事情之所以闹得这么大，根本原因在于你的心高气傲，对方一直想要找机会跟你合作，你瞧不上她，甚至出言侮辱，任谁也会怀恨在心。”

“是这样吗？”凌菡转脸看着凌雪，“大家都知道我没有抄袭，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说句话？任由对方污蔑我……”

“姐。”凌雪低下头，“业界对于抄袭的定义，很不明确。描图、抄袭一类的事情层出不穷，但得不到更多的重视。这件事若不是牵扯到你，恐怕也不会激起这么大的水花。大家可能心灰意冷了，也可能……是想要明哲保身。”

“好累。”凌菡一手抚额，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在她的认知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根本没有想过，会有难以界定的、灰色地带的存在。

“我该走了。”唐丽雯戴上墨镜，脚踩着高跟鞋，“考虑好了，打电话给我。”

“等一等！”凌菡叫住了她，“文件可以留下吗？我拿回去研究研究。另外，你替我跟对方约个时间见上一面！”

“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唐丽雯的嘴角上扬，答应得很干脆，“好！那就明天下午三点，我们还约在这里见面。”

“好。”

唐丽雯离开后，凌菡和凌雪姐妹俩在咖啡厅里呆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了，凌菡这才站起来，收拾起文件:“我们回家吧。”

“姐……”

“嗯。”

“你真打算跟他们和解？”

“……”

“其实想一想，”凌雪和凌菡并排走着，从身后很难分辨谁是谁，“唐丽雯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当然！我不是说真相不重要，而是……”

“我明白。”凌菡接过她的话，“现在这样的局面，我再继续坚持，好像没什么意义，只会令事情越来越糟。和解……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啦！”

“我只怕委屈了你。”凌雪的声音很轻。

“就当是个教训咯～”到了这种时候，凌菡还能保持乐观的心态，的确不容易，“谁让我以前那么不近人情，瞧不起人呢！对我怀恨在心的，恐怕不止她一个。没人站出来替我说话，我能理解！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