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六月一号，星期六。早上七点二十分，丹阳镇公交车站，杨昭如期与柳筱会面。

“那天你们比赛结束，我不想破坏你们班庆祝的气氛，所以没跟你打招呼就走了，你不要介意。”柳筱一见面就解释。

杨昭忙说：“不会不会，那天这么多同学在场，我们的确很难说得上话。你能出现在球场，为我喊了声加油，已经足够了。”

柳瑶说：“你篮球打的真好，我这么晚来还能看到这么精彩的镜头。”

杨昭笑着说：“下半场我其实有些疲倦了。就是因为你为我喊了声加油，我的潜能又爆发了。”

“我的加油有这么管用吗？”

“当然了。你要是整场都在的话，我敢说能把3班拉开20分的距离。”

“可惜我马上要高考了。等考完试，要是有时间，我再来为你喊加油。”

“好啊。一言为定哦。”

“嗯。”

这时，车站驶入一辆公交车。

“车来了。”柳筱指着那辆车，“我们上车吧。”

两人一起坐上了前往市图书馆的181路公交车。途中，两人不约而同地提出先去聂园看望小絮和她的奶奶。

柳筱打开书包，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毛茸茸的白色兔娃娃，问：“可爱么？”

“可爱。”杨昭摸了摸兔娃娃，笑着说：“它笑得好开心。”

柳筱说：“这是我床头边的宝贝，过年时买的呢。今天是六一，我想送给小絮。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杨昭说：“她一定会喜欢的。我都非常喜欢呢。”

柳筱笑着说：“可惜兔娃娃只有一个。你不能和小絮抢哦。”

杨昭也笑着说：“换别人，我要抢。小絮的我自然不会。”

半个多小时后，两人再次来到了聂园。走到公园尽头时，发现那倚墙搭建的破旧的雨毡棚已然不见。

“咦？小絮和婆婆呢？”柳筱四处张望了一下。

“她们是不是搬到别处去了。”杨昭也觉得很奇怪。

这时，不远处一个散步老伯走了过来，他看了杨、柳二人一眼，又看了看公园的墙，转身又踱了回去。

杨昭感觉这个老伯应该知道点什么，于是走上前礼貌地问了声：“伯伯您好，请问以前靠墙搭建的那个雨毡棚怎么不见了呢？”

老伯手里转着两颗核桃，说：“前几天搞市容整治运动，被城管拆了。”

柳筱上来问：“伯伯，那住在这里的老婆婆和她的小孙女去了哪里呢？”

老伯问：“你们为什么要打听她们的下落呢？”

“是这样的。”杨昭解释，“我们以前来看过婆婆和她的小孙女，婆婆身体不好，我们想来帮帮她们。”

“这样啊，你们心地真好。”老伯眼神露出赞许的目光，“那祖孙两的确蛮可怜的，上次我和老伴来公园锻炼，还给过那小女孩一块糕点。前天我来公园，正赶上城管拆棚，我也问了那祖孙两的下落，城管说她俩被派出所民警带走了，当天就要送上火车遣返回原籍，现在估摸着已到老家了。”

杨昭和柳筱听了，面面相觑。

柳筱问：“伯伯，那您上次见到她们的时候，婆婆的身体怎么样呢？”

老伯说：“身体倒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虚。你们也别太担心。警察也是保护弱者的，虽然把她们遣送回原籍，但也会给予应有的照料的。”

“哦，谢谢伯伯。”杨昭攥了一下口袋里的两张百元大钞，那是他今天特意带来接济小絮和她奶奶的。

杨、柳二人告别老伯，离开了聂园。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柳筱拉了拉杨昭，失落地说：“小絮走了，小兔不能陪她了。我还给她带了妈妈做的馒头。”

“回老家也好，回老家小絮就能上学了。说不定哪一天，我们还会见到她呢。到时候，你再送把小兔送给她。”杨昭安慰说。

“可是婆婆干不了活，没钱供小絮上学啊。”

“小絮爸爸刑期快满了，婆婆说了，等小絮爸爸出来，她会让他送小絮去上学的。”

“但愿她爸爸能洗心革面，好好赚钱供小絮上学。”柳筱想小絮的未来终归还是有希望的，心中也释然了许多，“小兔暂时还是陪我，等哪天见到小絮，我再给她。”

接下来，两人在市图书馆认真学习了一个上午。到了午饭时间，杨昭轻声说：“我们去吃饭吧。今天你想吃麦当劳还是中餐？”

柳筱说：“我每次来图书馆，都会带妈妈做的馒头当午餐。要不你自己到外面去吃点吧，我等会坐在走廊长椅上吃馒头就行。”

杨昭吃了一惊，他感觉柳筱实在是太节省了，忍不住说：“没有菜，干吃馒头怎么吃得下。”

“不会啊，我就喜欢吃妈妈做的馒头，松软，又管饱又好吃，还不会发胖，况且我还带了超市买的榨菜呢。”

“你有这么好吃的馒头，为什么不请我吃？”

“我担心不合你的胃口，况且你是男孩子，单吃馒头营养跟不上。”

“那你单吃馒头营养就跟得上了？”

“我不一样，我要减肥呢。”

杨昭心里明白，柳筱是不想让他费钱，也不好意思让他啃馒头。然而他绝不可能独自到外面去享用美食的。

“我每天营养够好了，吃得太好，会营养过剩，我也想清淡一回，你就分点馒头给我吃吧。”杨昭说得很诚恳，很坚决。

“呃，好吧。”柳筱同意了，“今天带了两人份的馒头，另一份本来是给小絮的。她既然回老家了，就留给你尝尝吧。”

“好啊，那我们就开饭吧。我已经闻到你书包里馒头的香味啦。”

阅览室外，走廊长椅上。杨昭和柳筱肩并肩坐在一起，就着榨菜，抿着杯中的水，啃起了馒头。

“嗯，真的很好吃，很松软。”杨昭边嚼边夸赞，“以后就跟定你吃馒头了。”

那馒头做得虽是松软，终归是凉了，味道自然不能与刚蒸熟热腾腾的时候相提并论。但不知为何，杨昭却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凉馒头也特别香甜，他吃得津津有味，没有半点矫揉造作。

“好啊。”柳筱微微一笑，“管饱我还是能做到的。”

啃完馒头喝完水，杨昭让柳筱闭上眼睛，说有东西送给她。柳筱好奇地顺从照做了。

“送给你。”几秒种后，杨昭轻轻地拉起柳筱的左手，把一样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中。

柳筱睁开了眼睛，发现是一张贺卡和一盒磁带。她好奇地打开贺卡，只见上面用钢笔工整地写着：“小姐姐，六一节快乐，祝你永远有一颗快乐的童心。杨昭。1995年6月1号”

“谢谢。”柳筱很开心，“每次路过幼儿园，看到小朋友们无忧无虑的样子，我都好羡慕呢。”说着，她又细细看了一眼磁带，禁不住“哇”的一声，轻轻喊了出来。

“陈慧娴的专辑，断货了这么久，你是怎么买到的？”柳筱惊喜地问。

“是卖身换来的。”杨昭笑着说。

“卖身？”柳筱不解。

“是啊，下半学期的每个星期天下午都卖给了文娱部。”杨昭也不隐瞒，将获得专辑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

“啊？那你自己的学习要受到影响了。”柳筱有些担心。

“不会的啦。”杨昭一脸轻松，“我以前星期六打篮球，星期天玩游戏，自从遇到你之后，我对学习的兴趣可是越来越浓了。我把花在游戏上的时间用来学习和帮助同学，一来可以教学相长，二来可以戒掉游戏瘾，何乐而不为呢？”

“真是难为你了，我会好好珍藏的。”柳筱把专辑捧在手心，满脸喜悦地说， “想想每天晚上看完书，躺在床上听着陈慧娴的歌，彻底放松心情，愉快地进入梦乡，多么美妙啊。”

杨昭笑呵呵地接过了话：“然后到了高考的那一天，你的功力就会大增，你会考出高分，考上……对了，你还没跟我说起过你打算考哪个大学呢。”

“我想考得近一点，最好是上海的南江大学。”柳筱说得很有底气。

“哇。”杨昭满脸钦佩，他知道那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名牌大学，也十分向往，“不知道我明年行不行。”

柳筱鼓励他：“你的理科成绩相当不错，只要把英语成绩提上去，肯定没问题。”

杨昭笑着说：“我已有了那本《九阴真经》，又有你这位师父帮我打通任督二脉，这不是称霸武林的节奏么，会不会引起武林恐慌？”

柳筱噗嗤一笑：“你就不怕在我的指点下走火入魔啊。”

杨昭笑道：“你是小龙女，又不是欧阳锋，有你相助，我只会如虎添翼。”

柳筱听了这话，脸又红了一下。把她比作小龙女，让她来指导杨昭英语，那不就暗示着杨昭是杨过吗。如果是其他男生跟柳筱开这样的玩笑，柳筱会觉得这人有些轻佻，但同样的话从这个大男孩口中说出，在柳筱看来，却是那么的可爱和有趣。她不仅没有丝毫反感，相反还有丝丝羞涩的感觉。她想，自己与这个大男孩认识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这么和他谈得来，这么喜欢和他在一起呢。

“我哪敢跟小龙女相提并论，你们男生就会用甜言蜜语来哄女生。”柳筱低着头说。

“你就不要妄自菲薄啦。别人是不是用甜言蜜语哄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说的都是我真实的感受，譬如我说你是小龙女，那么你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譬如我要考南江大学，那也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杨昭说得很坦诚。

“你当真想考南江大学？”柳筱抬头问。

“骗你是小狗。”杨昭认真地说，“那也是我向往的大学，离家近，排名靠前，又地处国际化大都市，如果能在那里读书，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柳筱点点头，说“那我们一起努力，明年会师于南江如何？”

杨昭伸出小指，郑重地说：“一言为定！来，拉钩！”

柳筱也伸出小指，笑着与杨昭拉了勾。她觉得这个大男孩可爱又满怀真诚，幽默而不失稳重，上进好学，博闻广记，与他相处，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对了，我也送你一件礼物。”柳筱想到了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笔记本，“我身边也没带什么，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杨昭接过笔记本，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用娟秀的字迹誊抄的歌词。他翻了翻，大概有一百多首。

“这些都是我平时最爱听的歌。”柳筱看着笔记本，”我从初中开始抄歌词，一直抄到现在，晚上睡觉前，我会打开本子，哼唱我誊抄的歌词。”

“这礼物太珍贵了。”杨昭已然知晓柳筱对他的心意了，心中异常开心，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可是你把本子给了我，晚上就没法看了呢。”

柳筱笑笑：“没事，我不是有你送我的陈慧娴的专辑么？”

“那谢谢小姐姐啦。”杨昭坦然受之，又说，“麻烦签上你的大名。”

“啊？你把我当明星啦？”柳筱笑了。

“我才不把你当明星呢。”杨昭笑嘻嘻地说，“明星有你对我好吗？这么珍贵的礼物自然要留下你的芳名，我要把它当宝贝好好珍藏。”

柳筱莞尔一笑，拿出钢笔，在笔记本的扉页写上了：赠我可爱的学弟杨昭——柳筱。1995年6月1日。

“干嘛多加了个可字？”杨昭故做惊讶地问。

“什么？”柳筱读了一遍她写的字，霎时羞红了脸，“讨厌，不理你了。”

“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杨昭忙笑着解释，又小心翼翼地把本子放入了自己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