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多。这学期，柳筱升了大四，杨昭也开始了他的大三学涯。这一年多来，社会经历了一些变化，南江大学每个学生寝室都安装了电话，同学们拿起电话输入自己的电话卡号就可以与外界联系。男生找女生，或女生找男生，也很少再走到对方寝室楼下叫宿管阿姨帮忙喊人了。

大学生之间开始流行起寻呼机，少数家境富裕者甚至用起了爱立信和诺基亚等品牌的手机。杨昭和柳筱也各自买了一个寻呼机。

杨昭的室友中，陈鹏飞和沈宁完全走在了一起。周琛因女朋友远在广州读大学，双方联系越来越少，索性和女朋友分了手，与一个华东师范大学的漂亮女孩谈起了恋爱。钱福长相不出众，又不善言辞，至今单身一人，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学习上。

杨昭听人说，陆柠子被高澄追到了手。他心中感到些许欣慰。他觉得陆柠子有了自己的归属，不会再因为惦记他而伤心难过，而自己也不必再为她感到内疚不安了。

但不知为什么，杨昭居然又产生了些许醋意。想起高中时曾和陆柠子一起欢乐的日子，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对这个女孩其实是有一定的好感的，如果不是因为柳筱的出现，那种好感或许会更深一些。杨昭觉得自己很好笑，居然在深爱着柳筱的同时，还会因为陆柠子交了男友而产生醋意。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花心的人，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可能是陆柠子对自己太好了，两个人也曾经玩得太好了，多多少少对她有那么点依赖吧，得不到的总是最珍贵的，现在她成了别人的女朋友，有种少年时代的玩伴突然被别人夺走的感觉吧。杨昭摇了摇头，暗暗责备自己情感过于丰富，定了定神，不再多想。

这一年11月的某一天下午，9618班的同学们去上一门关于西方经济理论的选修课。原本这门课的主讲是很受学生欢迎的贺教授，但贺教授被临时派遣出国交流学术去了，学校于是安排了一位西州籍的刘教授来给同学们讲课。

刘教授给同学们带来了很大的失望，此人不仅观点极左，不学无术，照本宣科，且夹带私货，灌输遗毒，还不许同学们提出相反的观点。

他拿着一本极左教材，说在整个理论体系上或总体倾向性上，对西方经济学应持有否定的态度。而中国的经济理论，只有在马列主义、前前领导人和前领导人的思想和理论的指导下，才能做出正确的论述。讲着讲着又突然对北方大国的解体痛心疾首，痛骂欧美国家搅乱了世界。

“文-革余孽！这样的水平居然来南江授课！”

“北方大国的解体消除了中国北方边境的威胁，这教授不感到高兴还如丧考妣，是不是北方大国派来的间谍啊。”

“这么一个照本宣科，逻辑混乱的混日子教授，也不知道是怎么给评上职称的。”

“听说他以前在西州某大学时擅长溜须拍马，深受某领导的喜爱，所以尽管论文是抄袭来的，但照样因为上面有指示而给评了教授。这刘教授羡慕上海的繁华，哀求那个领导把他调到了南江。”

“这不是来祸乱南江的么。”

“我虽然一贯提倡尊师重教，但我对他，实在无法尊重起来。”

同学们在下面纷纷议论着。

杨昭和几个同学实在听不下去，离场表示抗议。刘教授恼羞成怒，说要按旷课处理，要给杨昭等人的期末成绩打不及格。

杨昭心情很不好，吃过晚饭，拨打了柳筱寝室的电话，想去找她倾诉。接电话的是柳筱的同学颜菡，她说柳筱十分钟前刚刚出去。于是杨昭又打了柳筱两个传呼，但都没有接到回电。

他心情烦闷，独自踱步到柳筱的寝室楼大门对面的路灯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包中华烟，用手指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拿出打火机，点燃后，无聊地抽了起来。他其实没有烟瘾，因为不知何时起，经济学院的男生们在寝室楼里串门时，有了互相递烟的习惯和氛围，所以他也时常在身上备一包，以备不时之需。

他要等她回来，只有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才能得到平静。

两个小时过去了，杨昭足足抽掉了半包烟，却依然没有见到柳筱。他正想找个公用电话亭继续打传呼，忽然一道亮光袭来，感觉有点刺眼。他定睛一看，一辆桑塔纳2000缓缓驶来，停在了寝室楼边。那车灯非常亮眼。

那辆车刚停下，副驾驶室的门就开了，一个穿着大衣的女孩匆匆忙忙地下了车，疾步跑向了寝室楼大门。杨昭认出那是柳筱，忙跟了上去。喊了声“筱筱。”

柳筱停下脚步，回头一看，见是杨昭，表情有些慌张，赶紧用手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你坐谁的车来的？”杨昭很奇怪，又闻到一股什么味道，“你，还喝酒了？”

“哦，今天韩嵩请我吃饭，因为有毕业实习方面的问题问他，所以应约去了。他说他要升职了，想喝点红酒庆祝，我推辞不过，就陪他喝了一点，我喝得不多，就一杯。”柳筱解释着。

杨昭疑问：“那你的头发怎么有点乱？衣服扣子怎么掉了？他是不是非礼你了？”

“哦，哦，没有。”柳筱又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服，“刚才有点累，在车上眯了会，把头发弄乱了，起身的时候，又不小心把扣子给扯掉了。”

“我呼了你两次，你都不回我。”杨昭半信半疑，语气依然有些不满。

“啊？你有呼我吗?”柳筱打开背包，翻了个遍，没有发现自己的传呼机， “可能走得太急，落在寝室里了。你要不等我一会好吗？我去看看在不在寝室。”

杨昭点了点头：“顺便把你的头发和衣服整理下，我在大门口等你。”

这一年多来，柳筱从来没有在杨昭面前瞒过她与韩嵩的来往。杨昭内心是有些排斥的，但不想让柳筱误认为自己是小心眼的人，所以没有干涉她和韩嵩做朋友。但是今天看到柳筱慌张的神情和凌乱的衣服及头发，心里很是疑惑。在柳筱上楼后，他禁不住回头去找那辆桑塔纳2000，却发现那辆车早已不见踪影。

寝室楼外秋风瑟瑟，空气中透着丝丝凉意。杨昭又踱到对面的路灯下，心烦意乱地抽起了烟。

刚吸了几口，迎面走来一男一女，杨昭定睛一看，原来是高澄和陆柠子。好久没见陆柠子了，她已经留起了长发，相比以前要成熟了些，打扮得也更漂亮，更有女人味了。

“高澄，送柠子回寝室啊。”杨昭和高澄同一个学院，彼此都很熟。

“是杨昭啊，你在楼下等女朋友吧？”高澄笑着说。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柠子，好久不见。”杨昭冲着陆柠子笑了笑。

陆柠子报以微笑，没有言语。

“走啦。”高澄冲杨昭笑笑，与陆柠子继续往前走。没走出几步，陆柠子忽然回过头来，说：“杨昭，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有事和你说。”

杨昭一怔，随即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陆柠子又对高澄说：“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到我的寝室楼也就50米路，我和杨昭说完事，自己走回去好了。”

“行。”高澄表示理解，“既然你们有事要谈，那我先回寝室了，晚点我打你寝室电话。”

陆柠子说：“等我回寝室我打你好了。”

高澄走后，陆柠子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皱着眉说：“能不能先把烟给灭了。”

杨昭抱歉地笑了笑，蹲下身，把烟戳灭在地上，又随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最近还好吧。”杨昭问。

“挺好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你容光焕发，而且越来越漂亮。”

“呵呵，谢谢，以前你可从没这么夸过我。”

“以前——”杨昭尴尬地笑了笑，“以前不好意思说吧。”

“好了，不说这个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下。毕竟我们曾经是好朋友。”

“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杨昭纠正了一下，“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是这么一回事，我表哥在追柳筱。”

“你表哥？韩嵩？”杨昭又怔了一下。

“是的。”陆柠子双手插着外套口袋，平静地叙述起来。

原来这学期刚开学不久，陆柠子和高澄一起去一家餐馆吃饭，恰好看到韩嵩带着柳筱在不远处的餐桌入座。韩嵩对柳筱举止殷勤，仿佛是在照顾恋人。

陆柠子当时没上前和韩嵩打招呼，韩嵩和柳筱也没发现她。过了几天，她打了韩嵩的手机，约他一起吃饭。

两人吃到一半，陆柠子问：“哥，你外面不是有女朋友吗？怎么还在惦记着柳筱呢？”她在这一年多时间里，逐渐了解到韩嵩在外面与好几个女人有纠葛。

韩嵩笑笑：“那几个女孩都是庸脂俗粉，我又怎么会看得上眼。只是我平时工作太忙，压力大，有时候就找她们消遣一下。但是，我追柳筱是认真的。”

陆柠子有点生气：“哥，你把我们女人当什么了，玩弄发泄的工具吗？”

韩嵩忙伸手往下按了按：“柠子，我并非性别歧视者，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有层次上的差异，像妹妹这样的女孩，那可以说是人间的瑰宝。我平时消遣的，也只是些见钱眼开，爱慕虚荣的女孩罢了。我和她们都是未婚未嫁，双方你情我愿，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真有些不认识你了。”陆柠子失落地看着韩嵩，“你还是以前的韩嵩哥哥吗？”

“当然是。”韩嵩抓住陆柠子的手，“不管哥哥变得怎么样，哥哥永远疼柠子。”

“哥。”陆柠子有些感动，劝说道，“既然那些女孩爱慕虚荣，那么你应该远离她们，认真地找一份真正属于你自己的感情。”

韩嵩说：“我不是正在努力追求柳筱吗？”

陆柠子说：“哥，我以前不管你和柳筱的事，那是因为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现在我已知晓，她早已名花有主，所以，你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了。”

韩嵩问：“柠子，是不是你不喜欢柳筱，所以也不让哥哥和她交往么？”

陆柠子说：“以前我和她确实有些误会，不过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我一点都不讨厌她。她和她男朋友是真心相爱的，你还是不要去搅局了。”

“怎么能说是搅局呢。”韩嵩辩解，“她又没结婚。只要她一天不结婚，我就有追求她的权利。”

陆柠子说：“哥，实话跟你说吧，她的男朋友是我非常要好的高中同学，那个柳筱也不是三心二意的女孩，他们彼此爱得很深。你条件这么好，何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呢。”

“柠子，你怎么这么护着你的高中同学？”韩嵩有点不高兴，“哥哥从小对你怎么样？你就不能站在哥哥这边么？”

“哥，对不起。”陆柠子面带歉意，“我刚才说话有点直接。你疼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站在你这边呢。我也是为你好，你想，如果柳筱真因为你条件更好而抛弃她现在的男朋友，那么这样的女孩还值得你追么？”

“良禽择木而栖，她如果因为这个选择我，也是无可厚非的。”韩嵩抿了一口酒，又说，“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的。先不说这个了。吃完饭哥哥带你逛商场怎么样？”

陆柠子说：“下次吧，晚上高澄还约我去看电影呢。”

韩嵩笑道：“你看你，现在自己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哥哥了？”

陆柠子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会不要哥哥呢，你下次如果要我来陪你，提前CALL我就行啦。”

15号寝室楼对面的路灯下，陆柠子把探听到的有关韩嵩打柳筱主意的事都告诉了杨昭，又说：“我非常了解我表哥，他做事有一种韧性，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柳筱。我今天背着我哥来提醒你，也算是还你在高中时救我的恩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