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南小学位于勐离特区首府象南的郊外，是一所完全小学，学校只教授汉语，一半教师是来自中国国内的志愿者和探险者，教材都是来自中国大陆。因为勐离特区经济落后，首府象南的建设规模还不如中国发达地区的一个镇，象南小学也只有两幢两层高的教学楼和一排平房，连正规的操场都没有，只有一片供孩子们下课玩耍的草地。

因为历史的原因和特区的高度自治权，首府象南成了毒贩、走私者和赌徒们的天堂。由此衍生的相关教育、餐饮、娱乐甚至色-情等行业也繁殖起来。这些行业的经营者多来自中国内地，他们原本就是底层的一些小商贩，经营的行业层次都很低端，但他们敢闯敢拼，消息灵通，在某种程度上给这个落后的特区带来了一股嘈杂的活力。

这天下午四点多，象南小学的放学铃声响了，孩子们陆陆续续欢笑着走出了学校。两个老师在校门口维持秩序，一个是约莫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身体有点瘦弱，另一个是三十多岁偏向中年的男子，面部饱经风霜，身体强壮结实。他们都来自中国内地。

“姜老师，你在这里教了十来年的书，有没有想过和嫂子一起回国呢？”年轻男教师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问身边偏中年的男教师。

“小章，这里虽然落后，但却远离城市的喧嚣，生活没有太大的压力，我暂时还没想过离开这里。”姓姜的男教师说。

“可我还是向往大城市，况且这里有点乱，我打算过几天回国，希望有新的老师早点接手我的班级。”章姓年轻教师说。

“一般国内来的年轻人都呆不长。你在这里教了一年，也挺不容易了。你实在想回去的话就早点回去吧，到时候你的班可以由我先来接管。”姜老师表示理解。

这时，一辆电动三轮车噶吱嘎吱地停在了校门口，车上下来一位美貌女子。她风尘仆仆，头发凌乱，神情憔悴，但丝毫没有掩盖住她那高雅的气质和美丽的容颜。她身上的衣服沾染了一些泥泞，但依然闪耀着名贵与华丽。

小章老师一眼望见这个美貌女子，顿时惊呆了。他在勐离特区呆了一年，还没见过如此高贵的女子，就算在国内，也没怎么遇上过。

那女子快步朝他们走来，她的神情既焦急，又忧伤。到了面前，她开口问：“请问你们是象南小学的老师吗？”

“是的，是的。”没等姜老师回答，小章抢着说，“听你讲普通话，应该来自咱们国内的大城市吧。”

“能带我去见姜老师吗？”那女子没有回应，继续问。

“你好，我就是。”姜老师冲那女子笑笑，“请问你是？”

“你好，姜老师。”那女子两眼略略放出光彩，“我是玉香，是马原的朋友。”

“你就是玉香姑娘啊。欢迎欢迎。”姜老师高兴地和那女子握了握手，说，“请你先等我下，我马上就来。”

说着，他从学校车棚处推来一辆电瓶车，对小章说：“玉香姑娘是我的客人，我得先把她带回家。麻烦你帮我维持下秩序。”

“没问题，姜老师。”小章一口答应了。

“玉香姑娘，跟我走吧。”姜老师又招呼那女子。

“嗯。”那女子点点头，坐到了电瓶车的后座上。

姜老师发动电瓶车，带着那女子走了。

小章老师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出神，满脸的好奇。

姜老师本名姜诚，家住离学校五公里外的瓦岩村。他家共有三间平房，平时住着一家三口：他和他老婆以及他们六岁的女儿。

他的老婆叫赵小红，是勐离特区土生土长的华裔，早年在象南农贸市场跟着她老爹一起经营早餐为生，长相还过得去，就是皮肤黑了点。那年，她认识了前来勐离闯荡的姜诚，她觉得姜诚有担当，是个男子汉，姜诚则觉得她单纯，勤劳，两人互有好感，最终走在了一起。

姜诚带着玉香进了自家院门，赵小红正在院子里收衣服，房门前有一个20岁左右的女孩在与姜诚夫妇的女儿玩耍。

“叶香姑娘，你看谁来了。”姜诚朝那女孩招招手。

“姐姐！”那女孩一见玉香，激动地跑了过来。

“小絮！”玉香一见那女孩，也激动地喊了起来。

原来那玉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柳筱，那个被姜诚称为叶香姑娘的女孩即是冯絮。

柳筱和冯絮热泪盈眶，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这是玉香姑娘，小马的朋友。”姜诚向她老婆介绍。

“你好，嫂子。”

“你好，玉香姑娘。”

赵小红和柳筱互相微笑着打招呼。

姜诚支老婆去做饭后，问柳筱：“柳老师，小马呢？”

“小马哥，他被警察打死了。”柳筱眼睛噙着泪水，把上午过边境的过程说了一遍。

“小马哥。”冯絮想到平日里马原对她的好，伤心地哭了。

姜诚也十分悲痛，沉默良久，他向柳、冯二人说起了他和马原的过往，原来他们曾是同一年参军的老战友，感情很深。退伍后，他俩一起前往缅北打拼，两人合伙做玉石生意，但最终不谙门道，亏了一大笔钱。

两人放弃玉石生意后，姜诚与勐离特区的当地女子赵小红结了婚，因为读过高中，他在象南小学当起了老师，选择了安稳的生活，而马原依然想成就一番事业，收拾行装返回了国内，选择前往沿海城市越州打拼。

两人虽然分道扬镳，但一直保持着联系。马原潜逃前，就联系了姜诚，说要带一个女孩到勐离特区避避风头，姜诚一口答应了。

马原带着冯絮潜入勐离特区后，找到了姜诚。战友加兄弟再次重逢，两人都异常欢喜，紧紧相拥，感慨万千。

姜诚收留马原和冯絮在他家住下，并让他们改用化名，以免引起云南警方的线人的注意。

马原听从姜诚安排，和冯絮先在姜诚家住了下来，直到接到柳筱电话，说她要来勐离特区与他们会合。

“都是为了我，否则小马哥也不会丧命。”柳筱含着泪说。

“唉！”姜诚叹了口气，说，“这都是命，小马不甘于平淡，总想着成功。另外，他和我谈起你的时候，说你是他心目中圣洁高雅的女子，容不得任何人冒犯。他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柳筱听了，泪如雨下。

马原带着冯絮刚来的时候曾对姜诚说，他在内地和柳筱的竞争对手斗的时候，坏了对手的性命。但柳筱和冯絮是无辜的，她们是被冤枉的，但一时又无法向警方说明，所以他打算护送柳筱和冯絮出勐离，由仰光转机前往新加坡。待安顿好她们姐妹后，自己再向中国警方自首，洗清柳、冯二人的冤屈。

当下，姜诚把马原的话又对柳筱说了一遍，然后说：“柳老师，马原已经去了，你们暂时也没法洗清你们的冤屈。就由我护送你们去仰光转机前往新加坡吧。我相信时间久了，内地警方查清楚了，一定会还你们清白的。”

柳筱听了，又一次深深地被马原的言行感动了。她当下想，无论如何要带着冯絮抵达新加坡，否则马原的死真的毫无意义了。

在姜诚的安置下，柳筱和冯絮在姜诚家住了下来，她俩用得是玉香和叶香的化名。

柳筱觉得，她和冯絮的行踪已暴露给了中国警方，此地离中国太近，不宜久留，应该尽早前往仰光，再在那里转机前往新加坡。

然而很不巧，就在她们准备动身的时候，驻扎在勐离特区边界的缅甸军政府军队和特区自治政府的武装突然发生了局部冲突，双方激烈交上了火，各自伤亡数十人。

缅甸军政府封锁了勐离特区的边界，双方老百姓都没有办法互相往来。柳筱和冯絮暂时去不了仰光，只能在姜诚家干等。

柳筱和冯絮等得焦急，偶尔问起姜诚，这里为何总是动荡不安。姜诚给她们讲诉了原委。

他说当年国民党部队撤退到勐离时，开始在这里武装割据，还办了个军事学校，提供三餐及住宿，招徕当地青年加入他们的队伍，以期反-攻-大陆。

当地一些青年为了混口饭吃，纷纷到军事学校报名参军。后来，因反-攻-大陆无望，国民党军撤退去了台湾，而由这所军事学校培养出来的当地青年不愿离开家乡，他们留下组织本地武装力量，充当军事指挥员，掌握了当地的军政大权。

缅甸独立后，企图对勐离实施直接统治，遂派军队前往接管，遭到了当地人的反对，双方起了冲突。这些由国民党培养的当地青年军事指挥员联合其他少数民族武装，与缅甸政府军长期作战。双方打了几十年，缅甸政府军不禁消灭不了这些武装，且为这场战争付出了巨大的人员伤亡和军费开支。

缅甸政府不想陷入战争的泥潭，便与这几支武装展开和谈。经过数年的谈判，很多武装放弃独立，承认割据的地盘主权属于缅甸，缅甸中央政府则允许这些武装在自己的地盘组建自治特区，实行高度自治，双方终于达成和解，签订了停战协议。

于是勐离特区就这样成立了。

虽说双方很早就谈达成了停战协议，但缅甸军政府从未放弃过降服割据势力的念头，双方时有局部冲突发生。此番为了争抢一个制高点的归属，双方军人开枪互击，又爆发了战争。

“姜老师，这战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和姐姐就这样在这里干等，真是愁死人了。”

听了姜诚的讲述，冯絮发起了牢骚。

“战争应该不会持续很久，双方很快会回到谈判桌上的，因为打仗对谁都没有好处。”姜诚安慰着。

柳筱虽然认同战争不会旷日持久，但无法预料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她觉得长期呆在姜诚家里确实憋得慌，不如出去找点事做，想着想着，她动了去象南小学临时教书的念头。在她的心里，校园是最纯洁的地方，即使是身处战乱的贫穷的勐离特区，只要有校园，有孩子，就能给她带来快乐。

姜诚听了柳筱的想法，很高兴。他说军政府和自治武装发生对峙后，来象南小学支教的几个中国籍老师几乎都跑光了，如果有柳老师这样的高文化层次的老师来教孩子们，那真是孩子们的福气。

冯絮也不愿憋在家里，嚷嚷着要跟着去。

柳筱知道这几年冯絮的文化水平也提高了不少，教当地的小孩还是能够胜任的，于是劝姜诚接纳冯絮。

姜诚一口答应，他说以冯絮目前的文化程度，在当地的老师中，也是超过中等水平了。

虽然勐离特区与缅甸的边界偶尔会响起枪声，但是学校还是比较安宁的。朴素的民众和荷枪实弹的军人都视学校为庄严圣洁之地，不会轻易前来骚扰。柳筱和冯絮白天给孩子们上课，晚上一起帮赵小红做饭，日子过得也算充实。

小章没有回国。姜诚问他：“军事冲突发生前，你说要走，军事冲突发生了，你怎么又不走了。”

小章笑笑，说：“玉香老师和叶香老师两个弱女子都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坚持下来了，我也不好意思走了。”

在象南小学教书的日子里，柳筱和冯絮受到了师生们的热烈欢迎。几十年来，象南小学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时尚高雅美丽的女教师，尤其是柳筱，被师生们视为仙女一般的人物。在共事的日子里，小章对柳筱表现出极大的关心，经常借商谈教学问题为由来接近她。柳筱与他说话时，虽然面带微笑，但语气始终很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