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我认识苏安和江馥开始说起。
我叫小露,是个孤儿。
我不知道我姓什么,不过孤儿院的孩子大多都是选择和院长妈妈一个姓,我也随大流,大名白露。
按道理,我应该是先认识的江馥,因为江馥是我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老板。可惜遥远的工作阶层,使我除了能在接待大厅看到她的那张64寸董事长肖像外,并没有实际上的接触。
所以事实上,我先认识了苏安。
可以想象一下,像我这样平平无奇的普通少女,认识一个黑道大姐的过程,并不那么友好。
事实也是如此。
我遇上了一个对普通人来说很不普通的事……
那一天我轮休,去超市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后,顺便去旁边的一家咖啡厅休息,刚推开门就发现里面所有人都在看我。
———店员,顾客,和……绑匪。
“这……”我傻眼。
“站过去!”绑匪用刀指着我。
我腿一软,又一硬,三秒后跑到人群,蹲下……发抖。
“呵……”旁边传来一个笑声,我抬眼去看,一个大……大美人!
美人趁着绑匪没看这里,慢慢挪到我旁边蹲着,秀眉一扬,小声问:“你手里拿的什么?现在都不愿意放下?”
我顺着美人的目光看到了我抱头的手上巨大的超市口袋,以及袋中那及其有存在感的一提卫生纸,回头僵硬地呵呵道:“哦,有点紧张,忘记放下了。”说完将袋子慢慢放到地上。
“你干什么!”绑匪警觉地回头,雪亮的刀尖对着我的鼻子。
我立刻举起手抱头,大喊:“没干啥没干啥没干啥!”一边说一边任由手里的超市袋子在我头上翻来滚去,一字不敢多说。
眼角余光还能看见某个美人轻轻掩唇嫣然一笑的模样。
绑匪的目光显然也被美人的笑容惊艳到了,一把将我推到一边蹲着,一边两眼发亮,嘴里啧啧地走进,轻佻地拿刀指了指她,道:“你,站起来。”
美人并没有被绑匪吓到,慢慢歪头看他一眼,从从容容地站起来,漫不经心地看着绑匪,慢慢悠悠地问:“你叫我起来,有想过后果吗?”
绑匪将刀子比在美人纤细脖颈上,冷哼:“后果?小美人,这是你该想的事。”话刚说完,抬起的手已经慢慢摸到了美人地脸上。
我瞪大了眼,行动一瞬间快过了思想,一把将手里地袋子砸了过去,将美人扯到我身后。
其他绑匪原本只是在四处警戒着,此刻全被我的举动吸引过来。
“我……我,我……”冲动过后,我看着眼前场面欲哭无泪,“这……”——让我手欠!人家美人明明有恃无恐,用我出头啊!
这一下,我除了被人打死,估计没别的选项了,我甚至看到远处有人悄悄地把手放进身后,这是……要拿枪了吗?话说C国境内怎么会出现这么高危的武器啊!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释放人质……”外面的喇叭响了起来,传来警察的喊话声。
所有绑匪都警觉起来,守在了每个窗口旁,人手一把枪,全部拉开了保险栓。就连刚才被我一袋子砸到的绑匪都只是狠踹我一脚后,就回到了他的警戒位置。
我感觉半个肩膀都被踹到失去了知觉,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剧痛蔓延了整个身子!
脸上被一双柔软温柔的手捧住,美人低声道:“小英雄别乱来了,这群人穷凶极恶,还拿着枪,万一惹怒了他们,小心丢了小命啊。”
我顺着她的力道勉强坐起,苦笑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该冲动的,平白害得你被连累。”
美人微微一笑,依旧不慌不忙的,慢慢道:“没事,现在警察来了,事情也快解决了。”
我刚想反驳美人的说法,张了张口,又想着或许这是在安慰我呢,就笑了笑点头应下。
然后我发现,事情真的很快就解决了……
方才踹了我一脚的绑匪站在自己负责警戒的窗边,朝外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及其凝重。我左右看了看,发现其他绑匪的脸色也一样不好看,正当我奇怪时,又听见外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喂……喂,嗤!这破喇叭……里面的,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啊?”喇叭传来的声音没有了官腔,流里流气地充满了市井气,“来了Z市居然不先来见过我们的老大,就敢出来搞事儿,你们这些渣渣是活腻了吧?诶……抢我喇叭干什么!你……诶!”
喇叭里一阵争执后,又是一个语气刻板的官腔道:“里面的人听着,这里包围你们的除了武警外,还有许多隐藏的特种兵,我们完全可以做到不伤害任何一个人质,就将你们抓捕。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出来自首的人,我可以申请减刑,如果你们坚持对抗到底,一旦抓捕,从严办案!”
“砰!”一声枪响,咖啡厅的吊灯被打了下来。
咖啡厅里的人质可控制不住地发出一片尖叫,眼看混乱将起,又是两声枪响:“砰!砰!”
屋里屋外,一瞬间死寂。
我手心冒出冷汗,牙齿紧紧咬着,忍不住地有些发抖。旁边的美人悄悄伸手按在我的手上,稳定而且温暖。
大概有一分钟左右,我才轻轻扯了扯嘴角,对着美人无声地说了谢谢。
再看周围的情况时,发现所有的歹徒神情都变得焦躁起来。对着外面喊话的绑匪大约是领头的,对着外面说话的语气带着亡命徒的味道:“车,食物,钱,十分钟的时间,放到门口,安全的让我们离开。我不想动手,也不想说第二遍!”说完后,又是一枪打在了天花板上。
我的身体跟着一哆嗦,又被美人轻轻安抚着,耳边还有美人轻柔的话语声。如果换个情景,换句话,简直要让我恨不是男儿身了。可惜,现在是被劫持,而美人说的话也不是什么安慰的话:
“他们要被逼急了,我去拖一拖,等我说砸,你把这个砸到刚才踹你那个人身上。”
话音刚落,美人已经站了起来。
绑匪和所有被劫持的人,一起看着身形纤细的她轻轻点头,目光胆怯又倔强,慢慢道:“我……我做你人质,你不要伤害其他人。”
我……目瞪口呆——刚才那个一派悠闲的人是被掉包了吗?这演技,绝对科班出身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装作害怕低头地美人默默看了我一眼,这才一副害怕样子地慢慢往前挪。
我回过神脸一红,捏了捏手里的纸包,也趁人们注意被吸引过去,一点一点朝着踹我的绑匪看守的窗口处挪,偶尔碰到察觉到我小动作的其他人质,也会一点点掩护……他们或许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就连我也是在美人那种处变不惊地态度里寻找的镇定,但是这种情形下,所有人大概都觉得,做点什么比什么都不做的好吧。
短短十米的距离,用了大概五分钟的时间,等我回头看过去,恰好看到美人演技到位地留下两行清泪,把楚楚可怜柔弱无助演到了极致!
等我再回头瞄向守在窗口的绑匪时,隐约看到窗外林荫道上的大树闪过一片亮光。我连忙飞快地瞥了眼被美人演技搞得分心地绑匪,又看向那颗大树。果然又有一片亮光闪过,甚至伸出一只手来,指了指窗口的那个绑匪。
我心跳一下子剧烈起来!这是,要我搞定这个绑匪的意思吗?
我捏了捏手心的纸包,低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紧张,终于在绑匪发现我异样开口前,听到美人大声发令:
“砸!”
条件反射地一挥手,纸包脱手而出砸在了绑匪下巴上,又轻轻弹开……
“额?”我维持着甩臂的动作,甚至夸张地迈着大步,就那样愣住了——就……弹开了啊?
弹开……那我费尽心机地左挪右挪外加群众掩护齐力同心挥出的这一个小纸包的意义何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难道是在千里送人头吗!果然美人只是在报复刚才绑匪的羞辱吗!
正当我不知所措思维混乱时,眼前的绑匪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上……好吧,药包很给力。
没等我重新抱头蹲下,一颗子弹擦过我耳边,在我身后响起了沉闷入肉的声响。我没敢回头,原地蹲好,只看到没人看守的窗口外一个接一个身手矫健的特警翻了进来,就近保护着人质。我耳边听到绑匪惊呼声和垂死挣扎的开枪声,但是时间很短,只有十几秒,咖啡厅里重新平静下来。
我被人拍了下背后,反射性的跳了起来,差点叫出声,回过头,那个大美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轻轻开口道:“别怕,都结束了。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下意识想要看看美人身后被制服的绑匪,却被美人挡了眼,只听她柔柔地道:“不要看了,会做噩梦的。”
我身体一僵,头皮发麻,控制不住地想象出一幅极度血腥地画面。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惊恐,美人淡淡看了一眼,反而放下手,轻笑道:“算了算了,不让你看,反而更容易做噩梦。”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美人背后——居然,有点小小失望。
咖啡厅里被打下来碎掉的水晶吊灯,打斗中摔碎的桌椅杯盏,墙上肉眼可见有许多的弹孔,还有地上不知道谁的一滩滩血渍,正在被警察一边安慰一边指挥着有序离开的人质们以及在墙根处十多个被制服的绑匪和特警们,就是全部了。
我松了口气,回头看向美人,却见美人走向了被看守的绑匪,我跟了上去,见她在那个踹我一脚的绑匪面前停了下来,慢悠悠地道:“现在,你想好后果了吗?”
绑匪狐疑地看着美人,又看到旁边的特警居然没有阻止问话的意思,一脸了然地冷哼了一声:“原来你是个卧底警察。”
“咳咳!噗……”美人还没有回答,却是旁边的特警像是被呛到一样反应剧烈,夸张的咳嗽声夹杂着忍不住的笑。
美人也露出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掩着唇笑道:“哦?卧底警察啊?呵……你这么可爱,我都不好意思教训你了……不过犯了错还是要受罚的。往后半生的监禁生活,我会叫人好好‘招待’你的。”美人说完懒懒地摆摆手,不管绑匪是什么反应,拉着我离开了咖啡厅。
咖啡厅外,左边是正在被安抚的人质,以及包扎伤口的医护人员,右边是一排排警车,夹杂着来来往往忙碌的警察们。美人绕过众多警察,走向了一个正在和人争执的警官。那警官手里还拿着一个喇叭,大约就是刚才喊过话的那位吧。
美人刚刚走过去,争执的两个人就停了下来,一头黄毛的少年看着美人高兴地叫了声“老板”,而那位警官则是一脸严肃,对着美人道:“苏老板,你没事吧?”
美人轻轻笑了笑,道:“张警官来得及时,并没出什么大事。还要谢谢张警官这次的救命大恩呢。”
张警官仍是一脸严肃,点头道:“保护人民人身财产安全,是我们的本职,苏老板客气……另外,方才第一个开枪的那位,非法持有枪支,请苏老板配合,把人交给我们看管,依法办案。”
美人眉头轻轻一扬,睁大眼来看着张警官,惊讶地道:“什么?刚才把劫持我的绑匪一枪打断手的不是你们警察吗?我这样一个娇弱女子,手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穷凶极恶的人?那可是拿着枪啊!张警官,你是在开玩笑吧?”
张警官目光凌厉的看着美人,一字一字道:“苏老板,能从您嘴里听到‘穷凶极恶’这四个字,真是新鲜。”
美人轻轻一笑,道:“张警官贵人事忙,苏安就不多打扰了。小焰,别打扰张警官工作了,我们该走了。”美人说着,对着张警官对面那个黄毛的少年点点头。
我看了看那少年金灿灿的一头黄毛,一身不良少年造型的衣着,再联系刚才的那段对话,心里有点点发虚,总觉得这位叫苏安的美人……比想象的更加可怕啊!
这么想着,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抓着我的手的苏安立刻察觉到了,侧过头来温柔地笑道:“别害怕,我只是想谢谢你刚才的见义勇为,请你吃一顿饭而已。对了,我叫苏安。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僵硬地笑着,没胆子甩开苏安的手,也没胆子逃开,只好颤颤地哆嗦道:“白……白露。”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吗?名字很好啊。”苏安轻轻笑着,柔和的光照在近乎完美的皮肤上,细长的眉眼带着一丝柔媚,浅粉色的薄唇微微弯起好看的弧度,看起来又端庄又多情,仿佛最浪漫的画者笔下的工笔仕女。
我一瞬间看得有些呆愣住,好半天才吱唔道:“不……不是的。”
苏安挑眉,有些惊讶:“不是吗?”
我回过神来,摇头道:“我是孤儿,自小被叫做小露,后来办身份证,就用了院长的姓,叫了白露。”
苏安不知为什么一愣,喃喃道:“哦,这样啊。”
不然呢——我在心底嘀咕。不知道为什么,苏安这很意外的样子,让我格外在意。
没等我细想,苏安又微微笑着道:“先上车吧,我自己有一家不错的餐厅,我们去那里吃。”
我思绪被打断,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苏安拉着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而刚才的咖啡厅和警车,早就已经看不到了!
我……居然就这样没有一点防备地被人带了这么远的路吗!
我看着苏安打开了车门,微笑着等我上车,欲哭无泪。
我说不出也不敢说拒绝的话,只好顺从地上了车,老老实实坐在里面的位置,等苏安也上车来,然后随手一摸,摸到一个冰冷刺骨的铁管。
我回头一看……枪枪枪枪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