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待客的正厅里，在座的都是参与行动的各方势力代表，比如白氏白相湮，岚山苏氏苏长乐，以及临泽江氏江成业还有秦氏秦南风，四家氏族之外，还有曾经获罪削去世家名号，已经是平民白身的周氏。

虽然是聚在了江府中，身为族长的江成业却是把主位让给了少年模样的白相湮，自己在左侧次位陪坐，脸上笑意满满，看不出丝毫怒气。

此刻江成业听了坐在白相湮身后的白罂这一句话，瞥一眼没有阻拦的白相湮后，笑呵呵道：“白总管消消气，何必再对着一滩烂肉发泄？”说着摆手示意侍从将江正寰拖下去关好，接着笑道，“消消气，呵呵，消消气。”江成业身为一族之长，对着一个区区白府侍从这样谄媚讨好，不禁惹得他人侧目，更有人直接轻笑出声。

“江老族长对区区侍从也这样卑微讨好吗?”说话的是秦氏族长秦南风。就看她一边出口讥嘲，一边自诩风雅地轻摇羽扇，中年美妇高高扬着下巴，狭长凤眼斜斜睨着江成业，薄唇一挑，“简直不堪入目。”

这话极刻薄难听，奇怪的是在座的几人除了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人感到惊讶。

“呵呵，秦族长此言差矣，”江成业一张老脸上笑容不改，看向秦南风，“英雄不问出处，白总管此番亲身上阵擒下卫威将军，立下大功，老朽是佩服得很啊。”

白罂除了在刚才面对江正寰时忍不住心中怒气外，此时早已经收敛了情绪，在木椅上倾了倾身，谦和笑道：“江老族长过奖了，白某惭愧。虽然擒下江将军，却没能料到她早有打算，竟是将自己抛出来做了诱饵。白某实在是罪该万死……”

“啪嗒。”白相湮叩响几案，微微偏头看着白罂，露出一份似真似假的怒意，含笑道，“瞎说什么呢？你为了这次计划替我谋划了这么些年，我白相湮也是长了眼睛看在眼里的……何况最后能擒下江正寰，的确是你冒险用计骗她服下红酥手，这是事实。虽然被她江正寰早一步识破计划，转移了兵符，可我们也逼得她无法脱身，甚至服下了无解毒药……这是大功。”白相湮转眼看向频频点头赞同的江成业，扫过悻悻闭嘴的秦南风，最终落在一派悠然的苏长乐脸上，微微一笑，“废了江正寰，软禁苏亭枫，我白苏江秦四族联手，又有周氏和诸多同盟相助，只要再进一步，沧国就会落入我们手中。”

江成业笑呵呵的拊掌附和着，夸赞的话眼也不眨地说了一堆。

“不管功过得失，事情已经过去，有这揪着不放的功夫，倒不如向前看。”苏长乐抚着下巴上三缕长须，打断了江成业的马屁，“自从五日前擒下江正寰，苏氏上下所有人都已经看明白局势，就连以前仗着苏亭枫信重看不起我们这些旁支的也回过头来向我示好，我估计苏氏一族的势力过不了一两日，就能被我全部收进手中……到时候，苏亭枫还用不用留着，嘿，就全看我高不高兴了。”他面上得意的神色遮掩不住，临到最后，还忍不住添了一句。

“恭喜长乐公……哦，不，是恭喜长乐族长了。”白相湮含笑拱手捧了一句，接着轻叹道，“白某比起长乐族长来，却是差得远了……虽说我族那位族长千年来从不管事，可是手底下的商脉矿脉我却一点也没法插手，就在白某昨天还在族长面前好言相劝了一下午，可惜他老人家太固执，唉……白某只有几个看得起白某的族亲能帮帮忙，实在惭愧得很呐。”

白相湮口中的白氏族长，乃是整个沧国都敬畏的人物，可以说如果不是有他在，有他手中的商脉矿脉撑着，沧国千年来数次风波过后，不会还有如今的物资富饶，繁华安稳。如果不是白氏族长因为千年前旧事自困于白府画楼，千年不出，所有人都认为，白氏可以把生意做遍整个暗浮大陆！

白氏族长白素陵，这个名字就算暗浮大陆最偏远的村落，都被人熟知。

“白小公子太谦虚了，”江成业笑呵呵继续奉承，“白族长隐世不出，白氏上上下下，如今还不是全靠白小公子您来操持？如今的白氏财权人事，不都是要您点头才能说了算的？老朽敢说，如今的白氏全族都明白，只有您才是能够将白氏带向更辉煌的未来的人！”

白相湮闻言，含笑摇头，想要自谦几句，张口时顿了顿，接着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

江成业在旁陪笑，另一边的苏长乐也是忍不住抚须低笑，再次座的秦南风还有她对面的周氏派出的代表相视一眼，想到以后可以得到的回报，也是目光闪亮。

“咳咳，”白罂小声咳了一声，轻声道，“小人也相信，以公子还有长乐族长，江老族长，秦族长以及各位同道的合作，一定能完成我们所有人的心愿……”

所有人的心愿……

正厅里在座的除了白罂以外的五人不约而同相视而笑，心照不宣。

白罂见厅中气氛冷却稍许，轻舒口气缓缓道：“小人斗胆，替公子说一说接下来的计划，也好请大家指出不妥，及时更改。”说完这句，他微微顿了一下，开口将计划缓缓道来。

擒下江正寰，软禁苏亭枫，这当然只是一个开始，因为只有扳倒这两座稳定沧国千年的大山，他们才能继续进行其它的大事。

——比如，逼宫。

沧国的帝王从来都不干涉朝政，甚至除了大朝会外，从来不在众臣面前露脸，所有不得不理会的政务批文全部推给近侍大总管。那是个每日只知抱琴酿酒，和白氏族长白素陵一样，自困于千年前旧事中，无法自拔的人。

这样一个几乎没有掌握任何权柄的帝王，就像是一个象征，一个影子，沉默地待在死寂的禁宫之中。连他的近侍大总管柳侍官，也比他更有存在感。

不了解沧国的外人，甚至会有种错觉，认为沧国从来没有过帝王，只有四大氏族联手掌控着所有城池。只有翻开史书后他们才会恍然，沧国是有帝王的，而且那位禁宫中的帝王，还是沧国的开国之君！

沧国自千年前推翻女帝后建国，千年来只有那一位一直高居君位的帝王，帝枫延。

这位帝王除了建国前后为了解决血咒引起的暴乱时，手段强硬地出现在人前过，等到一切恢复秩序后，就再没有出过禁宫半步。

白相湮等人逼宫，目标就是这样一位帝王。

只因为这位无所事事的帝王手中掌握着最重要的一项权利——兵权。

卫威将军被沧国上下称呼军神，她的兵符可以调动沧国境内所有兵马。

而帝枫延手中的兵权不同于卫威将军，而是能调动卫威将军都无权调用的军队——守卫沧国边境，东南西北，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命名的四方军队。

如果说沧国境内能够调用的军队是一，那么四方军队的人数就是十倍的人马。

毫不夸张的说，掌握了这四支军队，就拥有了称霸暗浮大陆的实力。

偏偏被白相湮等人筹谋多年，垂涎许久的兵权如今的主人，那个开国君王，在这千年里除了命令四方兵马不停的筑墙筑墙和筑墙之外，没有任何称霸的野心。

江府正厅里，白罂的解说不急不缓，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楚明白，而听的人没有一个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就算是向来言语刻薄尖酸的秦氏族长，此时也拧着细眉，垂眼听着。

白罂的声音终于停了，不是因为已经说完，而是被白相湮拿茶杯顶住了嘴。

“……”白罂动也不动，任由白相湮动作，用目光表达出自己的无奈。

白相湮一手揉着昏涨的脑袋，一遍夸张地叹气：“白罂啊白罂，知道的明白你在安排行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传道呢！”他将茶杯放到白罂手中，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我撑不住了，你赶紧把剩下的重点说说，具体细节的东西弄成册子交给各位族长们就是了……”

所有人都听得极认真，猛地被白相湮打断一下，还听到这位一切行动的主导者居然第一个罢工，一时间都有些懵了，面面相觑良久，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反而是白罂自然地接过茶杯后，就势喝茶润嗓，没有一点被打断的不悦，含笑道：“公子所言在理，所幸剩下的事也不多，重要的就剩下一件了……”

等到所有视线都看向白罂时，才听他含笑道：“禁宫外的布置都已经安排妥当，只是禁宫内大总管柳侍官管束严厉，加上柳侍官本人就是极大的麻烦，所以在禁宫内的安排，需要用到诸位在宫中好不容易安进去的钉子无条件配合小人的计划，才能保证计划顺利，拿下禁宫。”